落日的余辉将山背后的云波照得通红,山谷里光线也渐渐变暗,而河边上几株杨树的枝叶却显得更加的绿。老道和小洋跳累了,席坐在一边休息闲聊,于谦在正厅里端坐一会儿,也向两人走去。
“老大,你看,生活在这里的人也很快乐,我们在城市里打拼,以前没有钱拼了命的挣,现在有了钱却又被人追得像贼一样,其实像他们这样过也不错。”小洋感慨着,弟兄三人中,小洋更多的是小跟班的角色,打打杀杀的事都是于谦和老道冲在前面。小洋从矿场冲出来时学着开枪,肩膀现在还疼着,枪林弹雨的把他吓得也不轻。
“小洋,你不是觉得在这里生活不错,你是看上那个女孩了吧,我看你刚才一直拉着人家的手跳,这脸蛋,这身腰柳树条子一样,咱铁庙没有能赶得上的,这个弟妹我认了。”老道喝得有点多,眼圈都是红的,说话舌头也有点打卷。
于谦顺着老道手指的方向看去,正是刚才向小洋劝酒的跳舞少女,十八九岁的样子,正是豆蔻年华,与这里上了年纪的妇女高原红不同,这个女孩皮肤白皙,尤其是为了今天的仪式稍稍打扮后确实很出众。
“小洋,胆子再大一点,嘴巴再甜一些,笑容再迷人一点,说不定今天晚上就可以抱得美人归了。”于谦拍拍小洋的臂膀,催促他再下场。
老道一轱辘翻身起来:“让我来保护你。”
一个毛绒绒的身体靠在自己后背,不用看,肯定是包嘴獒凑过来了,于谦不明白这个獒犬为什么会跟了自己,看这家伙好像通人性似的,知道怎么讨自己欢心,起身抓了只烤好的山鼠,蹲下来喂,顿时把包嘴獒幸福得眯起了眼睛,伸着舌头舔于谦的手掌。
在最后一抹余光即将消失时,黑衣法师已经整理好衣服,从边厢房走出来,后面还跟了三四个壮年男子,也许是丰收节的原因,均是一身崭新的黑袍,而阿德的父亲珈巴也在其中,几个人一出现,跳舞的人群立马停了下来,纷纷让开一条路,黑衣法师约莫60多岁,脸色稍显黑紫,不过并不重,脸上布满皱纹沟壑,左手里拿着一幅串珠,右手转着经筒,边走还边默默的念着,向人群微微示意,目光在于谦脸上定了一下后,穿过人群后绕着火塘开始转圈,四个盛装少女端起盛满各种谷物的瓷盆跟在身后,黑衣喇嘛不时捏起一点谷物投入火中,谷物落入火中发出啪啪的声响,转了两圈后又来到正厅前,四个少女又捧着已经做的糍粑一类的食品跟随,摆在娘娘神像前,喇嘛也如于谦刚才一个五体投地拜倒,后面人群呼拉拉一片,也拜倒在地,于谦三人一看,也赶快趴在地上,照着前面的人的动作,有样学样。
做完一套礼仪,黑衣法师弯腰倒着退出正厅,转过身来,又念了一阵,这时原先跳舞的男子则恭恭敬敬的捧上一个瓷碗献上,人群自动向两侧分开,珈巴看到法师朝自己点点头,则快步走向于谦,将手中的弓箭递过来,阿德俯身过来,轻声说:“巴乌先生,请务必射中碗,为博嘎尔部落来年讨个好彩头。”于谦对这个仪式有些好奇,看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自己,想不通为什么让自己这人外人参与进来,不过也不推辞,接过弓箭,面朝着法师不丁不八的站好,黑衣法师深深看了于谦一眼,对着庙前的苍穹大声念了几句,一声大吼从干廋的身躯里发出,不见手臂如何摆动,黑瓷碗旋转着飞向高空,人群发出嗡的一声,眨眼间瓷碗已经飞出小庙围墙,于谦一转身,竹弓拉满,看也不看就射了出去,包嘴獒也箭一般飞快向门外冲去,竹箭击中瓷碗时迸起一点火星,两者的飞行轨迹受碰撞影响均发生改变,直直的插在庙前挂经幡的木杆上,瓷碗受惯性影响撞在木杆上,四分五裂的落下,而竹箭插在木杆上,尾部呜呜作响。
“巴乌”,阿德高声喊起来,其他人回过神来也“巴乌巴乌”的高喊着。黑衣法师微笑着走向喇嘛,一个少女捧着一瓢鸡瓜谷酒伴随。
“又来了”于谦心想,虽然喝点酒不怕,不过于谦却稍稍东西张望一下,想先看看厕所在哪里。
在“巴乌巴乌”声中,于谦双手接过黑衣喇嘛献上的酒瓢一饮而尽,人群在这一刻的欢呼也达到了高_潮,三个少女捧着哈达献上,于谦三人赶紧低头,让黑衣法师一一戴上。几个少女手拉着手围着于谦三人转,又唱了起来,旁边还有人吹起口琴,拉起了弦子,火塘里又被投了几块木头,火苗很快上来,众人又围着火塘跳起来。
这次于谦躲不过,被几个女孩团团围着跳了两圈,看到珈巴先生向这边走过来,才连忙告了个罪从人群中出来,大学毕业到现在,几乎是第一次被女孩拉手,还真是有点窘。珈巴弯腰向于谦行礼,引导于谦走向厢房,室内几个人正在低声说着什么,于谦进来后,黑衣喇嘛又向珈巴交待几句,很快几个人向于谦弯腰行礼后退了出去,珈巴给于谦倒上茶水后也退出并关上了门。
黑衣法师面色黑红中又有点泛黄色,脸庞削瘦成倒三角状,如果将厢房换成山洞,再粘上一络胡须,于谦真以为自己到了阿富汗的哪个山洞,碰上了正在被追捕的那位恐怖大亨。黑衣法师微笑着盯着于谦,将手中的念珠和经筒轻轻放在火塘之上的木桌上,然后双手交叉放置在胸口后,再平推向前,于谦一愣突然想起自己在梦中见到过这个姿势,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对自己做这个动作,一系列的信息已经提示着于谦这里生活的人和兽衣男子有着某种联系,稍微思索了一下,学着兽衣男子盘坐着给自己讲故事时的一个动作,身体坐直,两腿盘坐,将两手拇指对立放平,食指对立垂直,其余手指交叉,食指对着额头,拇指对着下巴轻触一下后两手分开,手指并拢端放在膝盖上,掌心向上。
黑衣喇嘛见状大惊,“阁下......先生,您是中原来的还是……”,看着于谦默不作声的望着自己,连忙躬身后退,伏身在地向于谦重重施了一礼,而其身后,几位长老见状大惊失色,反应过来后也随着法师的样子,伏身在地行礼。法师由于激动身体哆嗦不已,只是爬在地上以头触地,呼吸急促,于谦虽料到这个部落可能是兽衣男子的后人,真证实了还是有点惊喜。
“黑衣侍52代守护丹瑞班觉叩见前辈,博嘎尔人在高原上飘零千年,终于得识前辈回返高原”
于谦急忙侧身躲过,上前将黑衣法师扶起坐下,看对方还在激动得颤抖不已,便拉起对方的手置于自己掌心,朝左右一顾。
法师醒悟过来,挥一挥手,仍伏在地上的珈巴等人连忙站起,再次向于谦致礼后倒着退出厢房。
“班瑞法师,谦可当不得如此大礼,谦只是偶然机会,遇到博嘎尔部落的阿德等人,受其邀请,来此逗留一二日,我年纪轻轻,怎么敢在法师面前冒充前辈”于谦嘴上说着,心里却在盘算着怎么套话。
“前辈这套法式,只有五衣侍的前辈代代相传,只有一族首领方可使用,一般人可是冒充不得。相必前辈必定是哪一族的首领,得了先辈的传承而不自知“法师言语中透着恭敬和期望。
于谦不置可否,却将手摊在双膝之上,换了个法式,仿着那兽衣男子和自己说话的姿态,眼着法师的眼睛问道:“我看法师部落供奉娘娘神像,可曾与千年前的白玛娘娘有些渊源?”
班觉法师双眼本已被于谦的坐姿吸引,闻言一震,却不敢和于谦对视,沉默良久,却又问道:“前辈对当年的事可曾有所了解?”
这是在试探和确认了,于谦坐直了身体,缓缓将自己所知的当年血池阵大战讲述一番,这里面虽与博嘎尔的传说有相异之处,但却涉及到连法师也不曾知的更多细节。
“谦所知的截至到娘娘所带的五色侍卫中,白衣侍伤重携娘娘所交的本教重宝逃出,其余几位先辈均战死洞中,再之后的事,谦就不清楚了,难道法师与娘娘所立的本教也有渊源?”
“小僧所在的博嘎尔部落,正是当年娘娘的黑衣侍的子孙,娘娘当日是波密王的公主,因怜悯苍生,创立本教。娘娘修行,来自紫王意识传递,但此等法术却不是普世大众可以修炼的,娘娘在世间行善,为降福百姓,泽被众生,将修行功法简化,以便世间凡人能够在劳作之余修行,免除灾难,强身健体,这些法术虽简单易学,却无颠倒乾坤之力,也无法入大圆满之境。真正的修行法术,是由娘娘记录在紫衣经里面,只选有资质的人来修行。我黑衣侍祖上便是被选中的人选,只是紫王洞一战家主没能回来,修为也就没有传承下来。”
“当日紫王洞一战,我们黄、白、黑,红,青五族家主随娘娘闯入,想救紫王出来,只有白族家主重伤逃出,其余几位家主全随娘娘战死在洞里,白族家主为逃避追杀,按娘娘嘱咐,携紫衣经和全族离开洛瑜,逃往东方,不知所向。我家祖上也是经白衣侍传信,洞里娘娘以血肉之躯化开阵法,拼着魂飞魄散,护住了紫王的意识。说娘娘预言,一千年后,高山冰雪融化,紫王将重新现世。”
“因为家主被杀,娘娘和紫王被困洞中,剩下的四族饱受迫害,不断逃往各处,我们黑衣侍也是四处迁移,却未曾忘记娘娘的传话,时时代代盼望紫王能重回人间,护佑我们,在第四十二代守护使时,我们才来到这里定居下来。”
“小僧的前任守护使,在部落冲突中归天,小僧20岁接任守护使,也曾在藏区众多寺庙学经十余年,因此熟知藏区及内地的习俗,回到桑东后,只盼着紫王和娘娘有朝一日能重新降临高原,拯救这些苦难的子民”
“那博嘎尔部落在高原上流落多年,可曾有其它紫王遗民的下落?”
于谦记着那兽衣男子的交待,依法师提供的信息推测,此人定是紫王无疑,因此试着打听可还有其他部落的消息。
“因波密王后来皈依佛教,我黑衣侍一族无法在波密当地立足,后辗转迁往高原各处,一路打杀征战,也曾占下地盘定居,在此过程中,一直在打听其余各部落,尤其是白衣侍一族的消息,只是从现在遗留的前代典籍中,并无任何消息”班觉法师恭敬的回答。
“唔”于谦有点失望,不过此事也急不下来,能找个一家已经算是意外之喜了。
“不过,我可以找个人打听,也许他知道的更多一点。”
“还有谁?”于谦急问
“还有位法师,扎把坚增,多年前他曾来过这里,与我交流佛法时他曾向我打听紫王洞的消息,据小僧推测,他定与娘娘所创的本教有关系,只是他当初并未点破,又驻锡在青海。多日前曾接到他的邀请,想与我合作一场法会,小僧正好前去一会,看能否从他那里得知更多下落”
“如此,多谢法师,我暂且在此处多待几日,盼法师早日带回佳音”
“前辈身手不凡,如果有可能,不知前辈能否出手帮我族做一件事?”班觉法师犹豫下,提出一个请求
看到于谦询问的目光,法师接着说道:“3个月前,有人来到庙里,抢了娘娘佩戴的宝石项链。我族青壮阻拦,因对方武器精良,死伤多人仍无法阻止,刚刚我与几位长老正为此事相商,如不能保护娘娘神像周全,我也只好以死谢罪了”
“竟有此事?法师但管讲,上天入地谦也要将凶手绳之以法,将娘娘的佩戴拿回”于谦正愁着无从下手来报答紫王和娘娘的再生大恩,顿时来了精神。
门外,年龄大的族人早已散去,而老道小洋阿德等七八个年轻人正边喝边商议着挖虫草的事,几个盛装少女也端坐在旁边聆听老道胡吹。于谦没有再叫烂醉后正在可劲吹的老道,一个人悄悄走出庙门,在一个石台上坐下,6月的夜晚,山林里万物生机蓬勃,各种绿色植物都在拼命的生长,争夺生存空间,而人也是如此,更复杂的是,人所争的不只是外面的客观世界,还多要,还要争人心,争信仰,人心里只能住着一种神,所以为了宣扬自己的神,就要将原来的神消灭,于是在神之间,在神在人间的代理人之间,也爆发了冲突,为了达到目的,所采取的手段,往往以是自己信仰的神所不提畅的。躺在石台上,高原上的星空是这么美丽,这最后一片净土也沾染了一丝烟尘,也许,这就是紫王安排自己来到这里的初衷吧。从青岛到杂多,从杂多到珞瑜,看似是自主选择,这其中,又有多少是冥冥之中注定了的?来到高原,自己得到了很多,也改变了很多,既然能力大了,就要担起更大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