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谁,看到漫山遍野的人,如密密麻麻的蚂蚁一搬拥上来,心中都会紧张,更何况乱世之中,百姓难民聚而成盗的事情处处可见,为了生存,那些平日里温和善良的人们,也变的无比狡诈而残忍…… 而对于韩菲儿而言,因为她身负保护莫降安全的重责,是故对于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格外敏感——谁知道这群来历不明的家伙们,究竟是怀着什么目的接近莫降的?虽然他们跪倒在地,一口一个“恩公”的叫着,但谁又能保证,下一刻他们会不会突然掏出锋利的匕首,扎向莫降的心脏呢?——所以,当莫降要去扶那个身材肥硕的中年男人的胳膊时,韩菲儿伸手拉住了他。 “嗯?”莫降下意识的回头。 “小心些。”韩菲儿没有出声,但是莫降和她太有默契了,以至于只需观察她的嘴唇动作,便知道她在说什么。 莫降从容的笑了笑,示意韩菲儿不必担心,而后双手扶住了那个身材肥胖,衣着鲜亮,面容富态的中年男子的胳膊,指尖传来的柔软证明,这个男人,是真的丰腴,而不是浮肿——乱世之中,仍能保持这副模样,似乎能从某种角度证明此人有些本事…… “恩公!您这是……?!”自己两个胳膊同时被人握住,而且一时还挣脱不开,是故那个男人也觉得莫降的举止有些诡异,尤其是当他注意到莫降指尖的力度不断加大的时候,宽阔的额头上,便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哈哈!”莫降好似刚刚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一般,讪笑着松开了那人的胳膊,“敢问兄台尊姓大名啊?” 那中年男人闻言,急忙低下了头,从怀里掏出一块手绢,一边小心的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恭恭敬敬的回答道:“恩公言重了!若不是恩公的恩德,小人的性命估计都是要丢掉的,是故在恩公面前,又怎敢言以‘尊’‘大’呢?小人姓段,有个诨名,叫做万金……” “段万金?”莫降笑着上下打量那人一眼,开口说道:“这个名字,和你的相貌打扮,倒是相称的很啊——看段兄这副打扮,家中余财,怕是不少吧?” “拖恩公的福,家中倒是有些积蓄。”段万金仍是低着头,用前辈而恭顺的语气说道:“不过近几年年景不好,家中生意是大不如以前了,而今天下大乱,这淮安城也仿若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有可能倾覆。段某念及乡亲们平日里对段某的提携和帮助,是故散了些家财,施了些粥食,总算是没让乡亲们沦为路边饿殍……” 莫降眉毛一挑问道:“如此说来,段兄倒是个大善人喽?而且,若是按照段兄所说,百姓们应该跪拜的恩公,应该是段兄你吧?我莫降对此间百姓无恩无惠……” “非也,非也!”段万金忽然打断了莫降,抬起头来说道:“恩公有所不知,段某所谓,不过小恩小惠,不过是将将填饱了这些百姓的肚皮,而恩公之所作所为,却是给了百姓们盼头,给了百姓们活下去的动力啊!” 虽然说马屁谁都爱听,明显与事实相悖的马屁,听起来就不是那么舒服了,因为它太容易被理解成讽刺,而不是恭维——是故,莫降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他似笑非笑的说道:“这倒是奇怪了,我的所作所为……为何我自己却不记得了呢?” “恩公心怀磊落,为善不求回报——自然是不会刻意去记做了什么好事的……”说到此处,段万金忽然话锋一转,脸色也变的凝重而神圣:“不过,恩公您虽然忘记了那些在您看来微不足道的小事,可黄河两岸的百姓,却始终不曾忘记您的恩情——您想想,若不是您接手了朝廷留下的烂摊子,粉碎了光明教廷的阴谋,带领天下的民夫,完成了黄河的修治——这黄河下游千里泄洪区,怎可能变成万顷良田……” “行了,行了。”莫降抬手打断了段万金,“再说下去,我都不好意思了——修治黄河的工程是完工了不假,可距今也不过几个月的时间,这么短的时间,那被洪水毁坏的良田,怎么可能全部复原?百姓们能在去年冬天土地上冻之前,开垦出保证温饱的田地,筹够播种的粮食,我就很欣慰了……” “恩公您果然记得!”段万金忽然激动起来。 “记得什么?!” “给百姓发种子的事啊!”段万金言语中的兴奋,愈发的难以抑制了…… “发种子?!谁发的?”莫降也愣了,正巧此时文逸也走了过来,莫降急忙给他递了个眼色,“是你命人发的么?” 文逸摇头。 可段万金的回答却是:“是恩公麾下的信义商铺,把种子借给百姓们的——而且,恩公还承诺,两年之后,百姓只需照本归还即可,信义商铺不加一分的利息!所以,在黄河两岸,很多百姓的家里,都为恩公供奉起了长生牌位啊……” 莫降注意到,段万金说这些的时候,脸上表情很是精彩——既紧张,又兴奋,有激动,有失落,甚至还有几分患得患失的惊疑和满心期待的狂热掺杂在一起的复杂情感…… 慢慢的,莫降也明白了——是有人借他的名号,跟这位段万金借了粮食,舍给了无种可耕的百姓们,当然,要从这商人手中得到那些粮食,必然要给他某些承诺,至于那些承诺是“发笔横财”还是“觅个封侯”,莫降就不知道了…… 可是看到段万金那期待的样子,莫降也不好把真相讲出来——万一讲出来这家伙反悔了,岂不是大事不妙,坑害了那些百姓们吗?大不了等天下评定之后,连本带利还给这个段万金好了…… “经你这样一说,我好像想起来了。”莫降这才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同时悄悄的给文逸使了个眼色。 文逸立刻领会了莫降的用意,于是点头说道:“不错,信义商铺的账簿上,确实有关于此事的记录……” “这位,可是文先生?”那段万金竟然连文逸也认识。 “正是不才。”文逸笑着点头。 “文先生怎么能是‘不才’,文先生应该是‘大才’,经天纬地之大才……” “行了。”莫降走到段万金身边,悄声说道:“马屁别再拍了,关于你的事,我们心中有数……” 那段万金还要再说,却被莫降一个稍显凌厉的眼神打断,“段兄应该也知道,有些买卖,只能暗中进行,是不能明着说的……” 段万金微微一愣,旋即重重的点了点头…… 莫降见状,立刻见缝插针,转移了话题:“既然段兄明白了,那就请百姓们把清江渡口搭建好吧。” “恩公看到了?”段万金问。 “那么多人带着木板,扛着梁木,我怎能看不到呢?”莫降反问。 “小人此问,真是愚蠢透顶。”段万金摇头叹道:“想恩公如此英明的英雄人物,早就料到了朝廷的大军会从清江渡口南下,是故便派人鼓动百姓,把清江渡口拆掉,把清江左近的渡船都藏了起来,让朝廷的大军无船可用,无口可渡——愣是让那朝廷的大军,向西面绕行了数百里,才过了黄河……” 说着说着,段万金忽然慢慢闭上了嘴巴。 “为何不说了呢?”莫降笑着问。 “恩公方才刚刚说过,有些生意,是不能说明白的——生意如此,用兵也是如此,小人只怕言多有失,坏了恩公的大计。” “你倒是懂得举一反三。”莫降大有深意的看了段万金一眼,而后摇着头走开了…… 莫降是走了,可段万金却是被王维翼暗中监视了起来——方才发生的一切,都落在张凛的眼中,他自然不会让这个身份成疑的家伙,趁乱消失…… 文逸则很快跟上了莫降,沉声问道:“唯战兄,你觉得这个段万金可信么?” “此人可信与否,尚待盘查。”莫降沉吟片刻,沉思说道:“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民心可用!” “民心可用?何以见得?” “那段万金的话,或许是掺了假的——可百姓们的表情,眼中流露出的感情,却是掺不得假的。”莫降望着那些不分老幼一齐上阵,重建清江渡口的百姓,幽幽说道:“我们的百姓,便是如此懂得知恩图报啊……” “” “唯战兄的意思是,真的有人借给了百姓们明年春耕的种子?”文逸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可是,会是谁呢?” “其实,我倒真的希望,是你文跛子暗中安排了这一切,可看你此时的表现,却不得不让我的希望破灭。”莫降不无失望的叹道:“既然不是你,我也猜不到是谁……或许,等我们过了黄河,再往北走一段,就知道是谁在暗中帮我们了。” 文逸闻言,先是微微一愣,旋即笑着捶了莫降一拳,“唯战兄既然猜到了是谁,又何必再卖关子呢?” 莫降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转过身去,负手而立望向北方,他那深邃的目光越过了黄河,越过了山川,似乎是要寻找一位故人…… 无论是谁,看到漫山遍野的人,如密密麻麻的蚂蚁一搬拥上来,心中都会紧张,更何况乱世之中,百姓难民聚而成盗的事情处处可见,为了生存,那些平日里温和善良的人们,也变的无比狡诈而残忍…… 而对于韩菲儿而言,因为她身负保护莫降安全的重责,是故对于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格外敏感——谁知道这群来历不明的家伙们,究竟是怀着什么目的接近莫降的?虽然他们跪倒在地,一口一个“恩公”的叫着,但谁又能保证,下一刻他们会不会突然掏出锋利的匕首,扎向莫降的心脏呢?——所以,当莫降要去扶那个身材肥硕的中年男人的胳膊时,韩菲儿伸手拉住了他。 “嗯?”莫降下意识的回头。 “小心些。”韩菲儿没有出声,但是莫降和她太有默契了,以至于只需观察她的嘴唇动作,便知道她在说什么。 莫降从容的笑了笑,示意韩菲儿不必担心,而后双手扶住了那个身材肥胖,衣着鲜亮,面容富态的中年男子的胳膊,指尖传来的柔软证明,这个男人,是真的丰腴,而不是浮肿——乱世之中,仍能保持这副模样,似乎能从某种角度证明此人有些本事…… “恩公!您这是……?!”自己两个胳膊同时被人握住,而且一时还挣脱不开,是故那个男人也觉得莫降的举止有些诡异,尤其是当他注意到莫降指尖的力度不断加大的时候,宽阔的额头上,便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哈哈!”莫降好似刚刚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一般,讪笑着松开了那人的胳膊,“敢问兄台尊姓大名啊?” 那中年男人闻言,急忙低下了头,从怀里掏出一块手绢,一边小心的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恭恭敬敬的回答道:“恩公言重了!若不是恩公的恩德,小人的性命估计都是要丢掉的,是故在恩公面前,又怎敢言以‘尊’‘大’呢?小人姓段,有个诨名,叫做万金……” “段万金?”莫降笑着上下打量那人一眼,开口说道:“这个名字,和你的相貌打扮,倒是相称的很啊——看段兄这副打扮,家中余财,怕是不少吧?” “拖恩公的福,家中倒是有些积蓄。”段万金仍是低着头,用前辈而恭顺的语气说道:“不过近几年年景不好,家中生意是大不如以前了,而今天下大乱,这淮安城也仿若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有可能倾覆。段某念及乡亲们平日里对段某的提携和帮助,是故散了些家财,施了些粥食,总算是没让乡亲们沦为路边饿殍……” 莫降眉毛一挑问道:“如此说来,段兄倒是个大善人喽?而且,若是按照段兄所说,百姓们应该跪拜的恩公,应该是段兄你吧?我莫降对此间百姓无恩无惠……” “非也,非也!”段万金忽然打断了莫降,抬起头来说道:“恩公有所不知,段某所谓,不过小恩小惠,不过是将将填饱了这些百姓的肚皮,而恩公之所作所为,却是给了百姓们盼头,给了百姓们活下去的动力啊!” 虽然说马屁谁都爱听,明显与事实相悖的马屁,听起来就不是那么舒服了,因为它太容易被理解成讽刺,而不是恭维——是故,莫降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他似笑非笑的说道:“这倒是奇怪了,我的所作所为……为何我自己却不记得了呢?” “恩公心怀磊落,为善不求回报——自然是不会刻意去记做了什么好事的……”说到此处,段万金忽然话锋一转,脸色也变的凝重而神圣:“不过,恩公您虽然忘记了那些在您看来微不足道的小事,可黄河两岸的百姓,却始终不曾忘记您的恩情——您想想,若不是您接手了朝廷留下的烂摊子,粉碎了光明教廷的阴谋,带领天下的民夫,完成了黄河的修治——这黄河下游千里泄洪区,怎可能变成万顷良田……” “行了,行了。”莫降抬手打断了段万金,“再说下去,我都不好意思了——修治黄河的工程是完工了不假,可距今也不过几个月的时间,这么短的时间,那被洪水毁坏的良田,怎么可能全部复原?百姓们能在去年冬天土地上冻之前,开垦出保证温饱的田地,筹够播种的粮食,我就很欣慰了……” “恩公您果然记得!”段万金忽然激动起来。 “记得什么?!” “给百姓发种子的事啊!”段万金言语中的兴奋,愈发的难以抑制了…… “发种子?!谁发的?”莫降也愣了,正巧此时文逸也走了过来,莫降急忙给他递了个眼色,“是你命人发的么?” 文逸摇头。 可段万金的回答却是:“是恩公麾下的信义商铺,把种子借给百姓们的——而且,恩公还承诺,两年之后,百姓只需照本归还即可,信义商铺不加一分的利息!所以,在黄河两岸,很多百姓的家里,都为恩公供奉起了长生牌位啊……” 莫降注意到,段万金说这些的时候,脸上表情很是精彩——既紧张,又兴奋,有激动,有失落,甚至还有几分患得患失的惊疑和满心期待的狂热掺杂在一起的复杂情感…… 慢慢的,莫降也明白了——是有人借他的名号,跟这位段万金借了粮食,舍给了无种可耕的百姓们,当然,要从这商人手中得到那些粮食,必然要给他某些承诺,至于那些承诺是“发笔横财”还是“觅个封侯”,莫降就不知道了…… 可是看到段万金那期待的样子,莫降也不好把真相讲出来——万一讲出来这家伙反悔了,岂不是大事不妙,坑害了那些百姓们吗?大不了等天下评定之后,连本带利还给这个段万金好了…… “经你这样一说,我好像想起来了。”莫降这才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同时悄悄的给文逸使了个眼色。 文逸立刻领会了莫降的用意,于是点头说道:“不错,信义商铺的账簿上,确实有关于此事的记录……” “这位,可是文先生?”那段万金竟然连文逸也认识。 “正是不才。”文逸笑着点头。 “文先生怎么能是‘不才’,文先生应该是‘大才’,经天纬地之大才……” “行了。”莫降走到段万金身边,悄声说道:“马屁别再拍了,关于你的事,我们心中有数……” 那段万金还要再说,却被莫降一个稍显凌厉的眼神打断,“段兄应该也知道,有些买卖,只能暗中进行,是不能明着说的……” 段万金微微一愣,旋即重重的点了点头…… 莫降见状,立刻见缝插针,转移了话题:“既然段兄明白了,那就请百姓们把清江渡口搭建好吧。” “恩公看到了?”段万金问。 “那么多人带着木板,扛着梁木,我怎能看不到呢?”莫降反问。 “小人此问,真是愚蠢透顶。”段万金摇头叹道:“想恩公如此英明的英雄人物,早就料到了朝廷的大军会从清江渡口南下,是故便派人鼓动百姓,把清江渡口拆掉,把清江左近的渡船都藏了起来,让朝廷的大军无船可用,无口可渡——愣是让那朝廷的大军,向西面绕行了数百里,才过了黄河……” 说着说着,段万金忽然慢慢闭上了嘴巴。 “为何不说了呢?”莫降笑着问。 “恩公方才刚刚说过,有些生意,是不能说明白的——生意如此,用兵也是如此,小人只怕言多有失,坏了恩公的大计。” “你倒是懂得举一反三。”莫降大有深意的看了段万金一眼,而后摇着头走开了…… 莫降是走了,可段万金却是被王维翼暗中监视了起来——方才发生的一切,都落在张凛的眼中,他自然不会让这个身份成疑的家伙,趁乱消失…… 文逸则很快跟上了莫降,沉声问道:“唯战兄,你觉得这个段万金可信么?” “此人可信与否,尚待盘查。”莫降沉吟片刻,沉思说道:“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民心可用!” “民心可用?何以见得?” “那段万金的话,或许是掺了假的——可百姓们的表情,眼中流露出的感情,却是掺不得假的。”莫降望着那些不分老幼一齐上阵,重建清江渡口的百姓,幽幽说道:“我们的百姓,便是如此懂得知恩图报啊……” “” “唯战兄的意思是,真的有人借给了百姓们明年春耕的种子?”文逸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可是,会是谁呢?” “其实,我倒真的希望,是你文跛子暗中安排了这一切,可看你此时的表现,却不得不让我的希望破灭。”莫降不无失望的叹道:“既然不是你,我也猜不到是谁……或许,等我们过了黄河,再往北走一段,就知道是谁在暗中帮我们了。” 文逸闻言,先是微微一愣,旋即笑着捶了莫降一拳,“唯战兄既然猜到了是谁,又何必再卖关子呢?” 莫降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转过身去,负手而立望向北方,他那深邃的目光越过了黄河,越过了山川,似乎是要寻找一位故人…… 《重整山河》最新章节第74章民心所向(下)网址:.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