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13-12-11 濠州大狱之内,通道尽头的牢房之内,狂夫子和莫降的谈话已基本结束。 当下,狂夫子正在替莫降疗伤。 莫降平躺在牢房内的草垛之上,将那件红色大氅除了下来,挂满了武器的双拐放在墙角,两条钢铁手臂被完全拆下,还有一堆零件整齐的放在莫降的身边——方才,它们组合成一件外部骨骼形状的铠甲,穿在莫降的身上。 那件造型诡异的铠甲,却没能难住狂夫子,他手影翻飞,三下五除二,就将它拆成了散碎的零件。 “师尊,您见过徒儿这身装备?”莫降问道。 狂夫子点点头道:“当年,正是在我的帮助之下,洪铁翁才将这套机关甲做了出来,如今,它到了你的手上,也算是物归原主……” 只此一句话,莫降便再不说话了——只是在对师尊的涉猎广泛狠狠的夸奖一番:“师父,徒儿真是想不到,您的学识竟如此广博,无论是春秋大义还是奇淫技巧,都了然于胸,您的学问,徒儿就算是学一辈子也……” 狂夫子只瞪了一眼,就让莫降把剩下的屁话憋回了肚子里——果然,对这个怪脾气老鬼,马屁是不能乱拍的,一不留神,就有可能拍到马蹄子上…… “在为师看来,这套机关铠甲的最宝贵之处,在于它的神秘和罕见,可降儿你却穿着它招摇过市,生怕你的对手不知道你得到了这件秘密武器。”狂夫子一边替莫降号脉,一边不留情面的训斥道:“而且,你整日穿着它,慢慢的就会对它产生依赖,直到最后,你将再也离不开它,若是没有了它,你便无法走路,无法战斗——到那个时候,你就变成一个废人了。” 被狂夫子教训的时候,莫降一句话也不敢说——既然师尊才是这件机关铠甲真正的发明者,那么师尊所说的话就也就容不得自己辩驳…… “这件铠甲,本是为那些骨骼尽断的废人准备的。”狂夫子说着,双手搭上了莫降的双肩:“你作为我的徒弟,若尚有一口气在,就不该穿这件废人专用的铠甲!” “咔——!” 莫降刚刚愈合的肩关节,被狂夫子生生掰开了! 突如其来的剧痛,疼得莫降差点背过气去。 “你之所以无法唤醒汉皇之血的神力,是因为筋骨断裂后,没有及时处置,是故,断裂的筋骨,尚未复原到原本所在的位置,将错就错长在了一起。这人体骨骼经脉,是何等精密复杂,这样胡乱接在一起,便导致血液流通不畅,经脉运行也被阻断,血流不畅,经脉受阻,你无法唤醒汉皇之血的神力,也是正常。”狂夫子解释完病因后,又说出了自己的治疗方法:“为了让你的经脉恢复通畅,为师须将那些长错位置的骨节拆开重新连接,将那些纠缠在一起的经脉重新梳理——若说的简单一点,这叫做接骨续脉之术,若说的高深一些,这便是‘易经洗髓’了……” “师父,您放心的来吧——徒儿挺得住!”莫降咬着牙说道。 “挺不住也得挺!”狂夫子没好气的说。 听到这句话,莫降忍不住想:怪不得自己的师尊没有去做江湖游医,就冲这治病的态度,病人即便不被他治死,也得被他骂死…… “咔嚓!” 狂夫子用娴熟的手法,以及钻心的剧痛,让莫降再也顾不得胡思乱想…… 与此同时,距离濠州千里之外的新会城。 文逸坐在信义杂货的柜台后面,手里拨弄着他的算盘,一副乐的其中的悠然模样。 跟文逸的悠然闲适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两个身着捕快服装的男子正如热锅上的蚂蚁,在信义杂货的大厅内转来转去,时而挠头不止,时而跺脚叹息,从他们焦急的表情猜测,这新会的天,似是要塌下来了…… 这两个人,都隶属于莫降的亲兵营:高个子的那个叫做陈汉,个子稍矮一些的是刘超。 前些日子,二人在崖山脚下,都参加了那场同崖山“执法内卫”的战斗,战斗的结果是,执法内卫完胜,莫降的亲兵完败,二人技不如人,所以光荣负伤——陈汉伤了左臂、刘超断了右手——所以直到现在,二人的受伤的胳膊上还固定着竹板,被两块白布吊在胸前。 按照文逸交给他们的任务,他们两个此刻本应该在新会府衙监视着那些官吏。 至于二人擅自离开工作岗位,同时出现在信义杂货大堂的原因么…… “文先生,您倒是快想个办法出来啊。”陈汉快步走到柜台前面,单手拄着柜台催促道:“外面都反了天了,您还能这么镇定,我真是服了您了。” “是啊,文先生!”刘超也凑过来,站在陈汉左侧,敲着柜台说道:“从昨日开始,百姓们就开始在府衙门口聚集,到了今日,他们已经将府衙围了个严严实实,若不是我们派出了所有的衙役,他们怕是早就冲进官衙了!” “这还不算。”陈汉急忙补充道:“我来这里的路上,看到还有不少百姓正往府衙那边赶过去,手里还带着家伙——甚至还有人喊出了‘推翻官府’的口号!” 按照这二人的说法,新会城发生了民变,百姓正在围攻官衙。但这十万火急的消息从这两个人嘴里说出来,再配合他们一高一矮的个头、分别受伤的左右手,却是说不出的滑稽,可信程度几乎为零…… “杀进府衙!揪出贪官!!”街上适时传来的一声怒吼,证明了二人所说非虚。 至此,文逸才放下毛笔,将算盘推到一边,缓缓开口问道:“百姓为何要围攻官府呢?” 刘超立刻回答道:“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因为莫降兄弟突然失踪,坊间便起了传闻,说年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莫降兄弟配合着官府演给百姓看的一场戏,而莫降兄弟要演这出戏的目的,就是要榨光新会商户手中的钱财。” 文逸闻言,皱眉问道:“榨光他们的钱财?我们的货物是用真金白银买来的,买卖契约还在我们手上,而且,我们还答应了众商户,免除了不合理的税款——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我们都是在还富于民,何谈榨干他们手中的钱财呢?” 陈汉出言解释道:“那些商户拿了咱们的好处,所以还算老实,围攻官府的事,他们并没有参与——然而,因为那天晚上莫降兄弟曾下令,禁止那些商户宣扬事情的真相,让他们闭紧嘴巴,‘闷声发财’,也正是因为这样,坊间的传言才会越传越离谱,传到后来,就变成了商户和官府勾结,要将百姓手中的钱财骗光……” “骗百姓的钱?”文逸哭笑不得道:“百姓的钱就那么好骗么?” 刘超急忙说道:“是啊,这种鬼话放在别处,肯定没人信——可是在新会就不一样了!要知道,咱们那天晚上做的好事,也就是那些商户和极个别曾被官府欺压的苦主知道。而事后,咱们又不让人家宣扬咱们的义举,是故新会城的百姓大都被蒙在鼓里——可是那一天,莫降兄弟带着众商户穿街过巷的一幕,又偏偏被百姓们看了个清清楚楚。百姓们亲眼看到的事实是,莫降兄弟带着商户在大街上溜达了一圈,去码头逛了一逛,然后商户们就赚了个盆满钵满,积压多日的货物全部卖出去了。这么诡异的事,放在谁身上,都会胡思乱想,再加上那传言实在邪乎,所以百姓们就受了蛊惑……” “可曾查到,是什么人在四处散布流言么?”文逸又问。 “咱们入主新会之后,我们便一直注意着坊间传闻。”陈汉点点头道:“可是,这传言却是突然冒出来的,几乎在一夜之间就散布开来,只用了一个晚上,就闹的满城风雨——即便想查,也找不到头绪,咱们总不能把全城的百姓都抓起来,挨个审问吧?” 文逸点点头道:“嗯,若是以暴制暴,只会激起民愤,让局面变的无法收拾——你们做的很好。” “文先生,我们做的再好也是没用啊——聚集在府衙门前的百姓越来越多,传言也是越来越离谱,甚至还有人说,当日去衙门告状的苦主,是咱们调用新会驻军假扮的……” 文逸点点头道:“我们替苦主伸冤的事,除了那些商户和苦主本人,知道内情的人极少——况且,我们并未将苦主们沉冤得雪的消息公布出去,这也难怪百姓们胡乱猜测。” 刘超接过话头道:“文先生,您看这样行不行——咱们立刻找来商户和苦主的代表,请他们到府衙门前作证,只要当面对质一番,真相自会大白于天下……” “万万不可。”文逸急忙摆手道:“我们的对手既然敢鼓动百姓造反,也就表明,他们料定我们不敢将事实真相公之于众,我们若是派人去解释,无论百姓信或者不信,对我们都是百害而无一利……” “我们做的是好事啊!”陈汉则道:“我们是占了新会不假,但我们审判贪官污吏、减免赋税、为民伸冤,这些本该是被百姓称赞的善举啊——可我们为什么一定要藏着掖着?为什么就是不能让百姓们知道?” “我们以为我们做的是好事,可是朝廷并不这样认为。”文逸苦笑着说道:“如果我们占领新会的消息泄露出去,朝廷一定会派兵镇压——新会虽然是个战略要地,但却无险可守,若是朝廷自广州、肇庆、新兴三路攻来,我们就只能向大海撤退——如果朝廷不想给我们留活路,从阳江派来第四路军队,我们的退路就会被切断——到时候,我们可就真的无路可逃了。” “可是,即便我们不说,咱们占领新会的消息迟早也会泄露出去啊。”刘超不无担忧的说道。 “不会的——那些商户和苦主得了我们的好处,而且他们并不知道我们的真实身份,再加上我们已经完全控制住了新会的驻军,所以,泄露出去的,不会是消息,只会是流言,他们也不会凭借几句流言,就对我们大举进攻;可是一旦我们站出来承认,事情就完全变了性质,真到了那个时候,反倒给了朝廷派兵镇压的借口……” “那咱们该怎么办?”陈汉着急的问。 文逸轻轻的扣着柜台,和着敲击的节奏的说道:“现在,我们就是官府,对待民变,我们也该用官府的方式去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