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还是因为鸩毒。
慕容瑾伸手抚上清欢苍白的小脸，她因虚力已经睡了过去，嘴唇褪色起皮，眉间微微蹙皱着，整个人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虚弱感。
她的毒无药可解，却又不得不解。慕容瑾再一次想起郭掌柜最后留下的那句诡异的话，“你还会来找我的。”
慕容瑾眼底凝了凝，笼在袖中的拳猛地攥紧，关节咯吱作响。
“秦枫，朝廷的兵抓不到人，让血滴子去！”
他不仅要找郭掌柜，更要让他后悔！
出动血滴子？秦枫大惊，噗通一声跪下，“王爷，不可啊！”
“血滴子是您的心血，您不是说过不到万不得已不得随意动用么？现下出动，一旦被三皇子发觉您在暗中培养势力，那您的宏图大业……”
目光顿在清欢失色的小脸上，慕容瑾眼底深了又深，挥挥手，示意秦枫退下。
慕容瑾主意已定，秦枫暗暗吸了口气。
他家王爷竟然为了林清欢破了自己下的死令，放在之前绝对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第二日凌晨，天刚蒙蒙亮，冰凉的露珠顺着叶子的脉络坠下，碎成了一小朵雾花。
秦枫裹挟着一身凉意，迈着扎实地步子，走到慕容瑾跟前站定，双手抱拳，肃然一礼。
那是身为血滴子对主子行的礼，已示任务完成，自己未负重望。
他等得人终于来了。
不需再多的言语交流，慕容瑾的目光颓然凌厉了起来，大步直奔王府地下的暗室，一脚踹开厚重的石头，硬邦邦的拳头便朝绑在正中石椅上的人凿去。
只听一声巨响，连人带椅狠狠摔在地上。
那人的脑门顿时鲜血入注，侧躺在地上痉挛了半晌，此人正是潜逃在外的郭掌柜。
“嘿嘿嘿……”躺在地上的郭掌柜头上全是血，扭曲的脸瞧着怪瘆人。
他盯着慕容瑾诡异地笑，好似完全感觉不到疼一般，“呕”一声吐出一大口血，还带了三颗血呼啦的牙。
秦枫瞥了一眼，还是三颗大嚼牙。
“主子，他乔装打扮混在种田的农户里，让咱们的人揪了出来。”
慕容瑾没说什么，而是飞起一脚正正踹在郭掌柜瘦骨嶙峋的胸口上，秦枫清楚地听到了好几根肋骨折断的“咔嚓”声，眉心跳了一下。
郭掌柜这回可不笑了，仰面瘫躺在地上，塌陷地胸口呼哧呼哧的，口鼻里全是血，缓了半天也没缓过来。
慕容瑾银白色的蟒靴踏到他脑袋边，俯下身，捏起郭掌柜满是血污的脸，声音寒意森森。
“说，鸩毒的解药在哪？”
郭掌柜张张嘴，气音带着血水汩汩而出，“呵呵呵呵……慕容瑾，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杀你？你想得未免太容易了些。”慕容瑾冷笑，“你不怕死，可我这里有的是手段让你开口。”
说完，慕容瑾扔下烂泥一样的郭掌柜，秦枫立即带人接手，没一会儿暗室里就响起了惨叫声。
慕容瑾对郭掌柜表演的杀猪现场没有丝毫的兴趣，转身欲去，身后又响起郭掌柜癫狂地声音。
“……慕容瑾，你会来求我的。”
“啪”
郭掌柜脸上狠狠挨了一巴掌，将他整个头都打得偏向了一遍。
“是么？那你可别死得太早了。”慕容瑾头也不回。
再回到廊下，庭院外风疏雨骤，草木沙沙作响，透明的珠帘接天连地，青石阶上开出朵朵雾花。
风斜斜吹着，慕容瑾从自己身上闻到一阵血腥味，想来是在密室里沾染的。
关上室内门窗，他转头再向床榻上望去，见薄被下蜷缩着的清欢弱弱地睁开了眼睛。
她脸上依旧毫无血色，朦胧的眸底还喊着一层氤氲的雾汽。
“吵醒你了？”慕容瑾立在门口，隔着几步对清欢道，“还疼么？”
从他的话里听不出任何关切的意味，清欢点点头，想了想，又摇头。
慕容瑾为何离她那么远呢？清欢的思绪还有些混乱，约莫是嫌弃了她强吻他吧。
慕容瑾没冲她发火，估计也是看在她是个病号的份上了。
清欢闭上眼睛，让自己重新埋进枕头里，身上叫嚣的痛楚又潮水般涌了上来。
疼，好疼。
像一把火在身上烧，将她每一寸皮肉一点一点地烧成灰烬。
娥眉越皱越紧，清欢闭着眼睛，硕大的一颗泪滴子顺着眼角滑了下来。
她不爱哭，也不想哭，可疼得真的忍不住。
以后她可不怕生孩子了，清欢苦笑了一下。
这么想着，一只冰凉修长的手指抚上了她的脸颊，略带薄茧的指尖拭去了她眼角的泪。
清欢感到自己被人抱了起来，诧异地睁开眼睛，看到的是慕容瑾结实的胸膛。
“疼就喊出来，不必憋着。”
慕容瑾说出的话总是冷冰冰的，可清欢心尖儿一颤，豆大的泪水凝在眼眶里，装不下了，哗啦哗啦往外掉，没一会儿，慕容瑾胸前的衣襟就湿了一大片。
她本可以假装坚强，可却抵不住一句短短的关切。
“没，没事，我，不疼……”
清欢擦着眼泪，强撑着说自己没事，可身子却一直在疼得打颤，衣裳早已被涔涔的冷汗浸湿，她已经察觉不到了。
“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慕容瑾似是斥责，环着她的双臂却紧了紧。
清欢“噗嗤”一声笑了，声线哆嗦着说，“你，你又让我说，又不让我哭，你到底要我怎样啊？”
亏她自己还笑的出来，慕容瑾浅浅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冰凉消瘦的身子瘫软在他怀里，慕容瑾清楚地感觉到，清欢疼得一抽一抽的，身上鸡皮疙瘩起了一层，落下去，又起上来。
他只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积淤阻塞，说不清是愤怒还是什么，让他几乎抓狂。
直到后来，慕容瑾才明白，这种感觉名为心疼。
他抱了她一夜，清欢就在他怀里蜷缩了一夜。白天还好，越到了夜里就疼得越厉害。
清欢没忍住，哭着喊疼，泪水模糊了视线，清欢强忍着不让自己再去亲吻他，张口咬住了慕容瑾的肩膀。
她再松开嘴的时候，慕容瑾肩头已是一排殷红的牙印，他任她咬，连哼都没哼一声。
折腾过了最疼的时候，清欢筋疲力尽，终于阖上眼睛小憩了一会儿。
慕容瑾拿白绢沾了热水，一点点擦去她额间颈间的汗水。
“王爷，王妃的衣裳都让冷汗打湿了，奴婢可要为王妃更衣？”婢女端着水盆问道。
慕容瑾替清欢盖上被子，淡淡道，“现下更衣容易着风，且等一等吧。”
那婢女诧异地看了慕容瑾一眼，难以置信王爷对王妃竟会如此细致入微，看来王爷是当真动了心思了。
她转头退出来的时候差点迎面撞上匆匆赶来的秦枫。
“秦副将。”婢女朝他矮身一礼。
秦枫面色不佳，匆匆点了个头，大步迈到慕容瑾身侧，刚想说话，却被慕容瑾一个手势制止。
秦枫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慕容瑾是怕吵醒了林清欢。
王爷竟会对一个女子这般上心，秦枫看了睡着的清欢一眼。这事放在之前，可是他半点都想象不到的场景，只怕他们家王爷是中了林清欢的毒。
跟着慕容瑾步入庭廊，秦枫看看左右，才压低声音道。
“王爷，什么办法都用过了，那个郭掌柜不仅不怕死还不怕疼，肋骨断了八根，就是不肯开口。”
嘴巴这么硬？
慕容瑾眉宇凝上几分凌厉，冷冷一笑，“那就阉了他。”
秦枫精神一震，“是。”
一炷香后，慕容瑾缓步踏入暗室，里面正响着贯彻云霄的嘶吼尖嚎声。
转过拐角，慕容瑾瞧着一个血人大叉着双腿止不住的哆嗦，两腿之间血柱子一个劲儿往外冒。
“吼什么，”秦枫不屑道，“刚割了道口子，还没全下来呢。”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郭掌柜头上的青筋都冒出来了，脸上血水泪水汗水混在一起，分不清什么是什么。
慕容瑾淡淡地看着他，就像在看一只牲口般，话语里分不出情绪。
“我说过，想死，没那么容易。”
他于精美的案前坐下，自顾自倒了杯茶，颇有几分云淡风轻：“说，鸩毒的解药在哪里？”
不等郭掌柜开口，慕容瑾放下杯子，又道。
“你不说也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陪你玩。”
话毕，秦枫又在郭掌柜命根子上划了一刀，疼得他“啊”地一声整个人往上窜了一下。
“还想要你这儿玩意儿就说出来，不然，你这命根子可就保不住了！”
郭掌柜因痛苦发出的嘶嚎声已经不像是人的声音了，他哆嗦了半天，慕容瑾耐心等着，仿佛真如他所说，有的是时间陪他玩。
可慕容瑾自己知道，他心里急得已经快疯了。
他可以等，可是清欢那边等不起。那个消瘦的小姑娘已经疼了整整五天，什么都吃不下，喝点水都能吐出来。
她已经因为脱水而低烧了，再耽搁下去，怕会危及生命。
张药师说过，鸩毒可怕的地方不在于它会日日折磨心神，让人痛不欲生，而是会让人清楚的感觉到死忙的临近，再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