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夜谏回来大半年后,弥漾才知道,原来压制自己身上毒性的蛊不见了,定是在那夜谏城内消失不见的。
罗刹蛊最喜杀气,只因她身上的毒过于狠辣,多年来这蛊才存于她身上。
说起来,弥漾挺不走运的,她不过就是和弥往去夜谏城玩了几天,结果在客栈里碰见一群刺客围攻击一人,偏偏弥往还不在,她又不会武功,想跑也不敢跑。
只能躲避在那桌子下,谁知刀剑无眼,她还是被误伤了,当场差点香消玉损,弥往回来时她已经晕了过去,再睁开眼也然回到了南疆。
更可悲的是,当她在南疆的半年里不停的吐血,差一点英年早逝,自出生以来弥漾体内就带着毒,平时有罗刹蛊的压制倒是相安无事,如今没了那蛊身体越发大不如前,吐血已是家常便事。红色的血珠如花般盛开,让人看了个透心凉。
弥漾坐在一辆红帷马车内,摇着手腕上的银铃,发出阵阵清脆的声响,铃铛里是一只铃声蛊,弥往给她放的,以便有危险时能第一时间找到她。
现在因为她在马车里无所事事,才拿起这银铃玩了起来。
回想在客栈那时,弥漾蹲在桌下,最后的对话她听到了一半,那人手持滴血的剑,发出一道轻嗤声,如珠玉落盘,透着寒梅冷香,比那冬日的雪还要清冷上几分。
“想杀我霍景溪的人,你不是第一个……”
弥漾下意识就觉得这人好嚣张,和她们南疆人一样,要不是外面战况激烈,她都想去结交一下这位兄弟。
“阿漾,到了。”弥往招呼阿珠搬来马凳,扶弥漾下车。
阿珠是从小就照顾弥漾的丫鬟,年龄比弥漾大上一些,为人做事也算细心,多年来一直陪伴着弥漾。
厚实的马车帘子被挑开,弥漾小心翼翼的踩着缎面软底儿绣鞋弯腰出来。
堪堪及笄的小姑娘,戴着一顶雪帽,露出一张白细小脸,小鼻子小嘴的看着就跟外头窸窸窣窣落下来的雪一般干净。身上一件青色鹤氅,穿盘锦镶花的粉色袄子,下身一条翡翠撒花洋绉裙,将整个纤细身影都裹了进去。
“阿哥,这就是你在京城买的宅子啊,这么大,你什么时候有那么多的钱。”
弥往听见这话止不住翻了一个白眼,他这妹妹哪里都好就是脑子不太正常。
弥往查到了那日在客栈里的人就在京城,便伪造了身份带着弥漾从南疆来到着皇城脚下。
弥往笑着摇了摇头。他原以为是弥漾会先问那蛊的事,毕竟时不时的吐血让她的身体大不如前,到如今总算明白,这小丫头心大着呢,丝毫没担心自己的安危。
不过好在,他已经打听清楚那人是谁,只要摸清那蛊是不是在那人身上就行。
弥往伪造的身份是江南的商贾大家,刚刚来京城做生意,购买的府邸仪门威严高大,此刻正缓缓开启。
弥漾踩着绣鞋,由家仆扶着从大门进。
边门上凋刻着偌大一个“苏”字,大雪初降,穿枝掠院,丫鬟婆子们挑着食盒穿梭在蜿蜒房廊内。
弥漾想她阿哥真是细心,知道她一下车就想用膳,还安排了这么多的家仆,和南疆一样。
……
府内明厅大堂内摆着一桌冒着热气的饭菜,槅扇尽除,院前大敞,几颗梅花悄然开放,增添了几分俏丽的色彩。
弥漾快步走到桌前就开始捧着碗吃饭,一路的长途跋涉她早已饥寒不止,弥往清退周围的家仆对弥漾说道:“阿漾,如今我们身在京城,不比南疆,行身要万般小心,不可再像在南疆那般肆意妄为。”
“你要学着京城人的行事作风,不可露出破绽,这蛊非一日两日就能解决的。”
弥漾就着口里的饭菜含湖不清的应道:“阿哥,你放心,我打听过了京城之中的女子都是如何的,我定将成为一个叫人看不出来破绽。”
“我南疆小霸王定不叫人看不起。”
弥往还没有吃完饭就匆匆出去,弥漾只能让阿珠带着她去内宅休息,弥漾住的地方有一个后花园,,此时的京城正值艳梅盛开时节,寒梅傲雪,清香扑鼻。
一朵朵梅花在白雪皑皑的后花园子里尤其扎眼。
“小姐。”房间门旁站着一个年纪较小的丫鬟怯怯道:“我叫阿桃,从今以后负责照顾小姐。”弥漾以为只有阿珠一人照顾自己,没想到还有一人。
人多也好,平时还可以同她聊聊天,她还可以带她们出去玩玩,那样生活才有趣。
弥漾微笑颔首,“以后就麻烦你多多照顾我啦阿桃。”
一旁的阿珠听到弥漾的话,笑着开玩笑道:“阿桃,不用害怕,小姐脾气好着呢”
一句玩笑话,让阿桃的心宽了些,她被父母卖给苏家做丫鬟,听说苏家才搬来京城,富贵人家的大小姐多少都有些嚣张跋扈,每日做事都是兢兢战战。
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赶出府,今日见到小姐,才发觉小姐看起来十分亲近。
弥漾脸上的笑止不住扩大,“阿桃你不用害怕喔,以后你和阿珠就一起在我身边,我带你们吃香的喝辣的。”
小姑娘眉开眼笑,鸦羽色的睫毛上沾着一层雪白凝霜,小脸白生生的只鼻尖冻得有些红,露出一截纤细脖颈,生的白玉似得好看。
“小姐快进屋,外面风雪大。”阿桃赶忙将房门打开并拿出铜制手炉塞给弥漾。
弥漾笑着接过,软绵绵的撒娇。“你们也一起进来吧。”
“你看看你们,这小手都冻凉了。”弥漾抱住了那手炉,抬眼就看到身边人已经冻红的双手,手炉正热着,暖乎乎的。
“快来捂捂。”弥漾笑盈盈的把手炉塞到阿桃手里,又让阿珠一起去捂。
“小姐,我们不冷,您自个儿捂就好。”两人齐声拒绝,“哎呀,你们不用和我那么见外,我让你们捂你们就捂着。”
弥漾觉得中原人怎么这么扭扭捏捏,没有她们南疆人爽朗。
“阿桃,你是哪里人呀。”
“回小姐,奴婢是京城人士。”
“那你对京城的八卦之事是不是特别清楚。”弥漾脸上显出跃跃欲试的神情,这下她都不用去查什么情报了,现成的就在眼前。
“平时从街坊邻居嘴里听过一些。”阿珠站在弥漾身边低着头乖巧的答到。
弥漾道:“你快说给我我听听京城之中比较有名的人物。”
弥漾不好直接问谁是霍景溪,只能旁敲侧击的问问。
霍景溪乃当朝镇国大将军,五岁学武,十岁拜高人为师,十四岁上战场,十六岁一人一枪直取敌方将领首级,十七岁击退蛮夷,十八岁连取三城,如今不过弱冠之年而已。
民间盛传说此人平日做事狠辣果断,身上杀戮过重。
阿珠断断续续说了很多人很多事,弥漾就只挑了重要的事记住,原来霍景溪是京城里鼎鼎有名的大将军。
“阿桃啊,明日你带我去京城逛逛吧。”
人已经知道了,剩下的就是去摸清楚住在哪里,这一切可真是太顺利了。
“好的,小姐。”
次日一早。
弥漾拉着阿桃出门,留下阿珠在府内,她并不是不想带阿珠出门,只是阿珠在路上照顾她许久,好不容易安顿下来,自然想让阿珠多休息几日。
弥漾还是着于昨日那身衣赏立于白雪艳梅中,罗绮文秀,明媚如一抹春色。
前头阿桃正在与车夫攀谈,弥漾止住了自己迈出去的步子。这京城同南疆相比不算太冷,坐马车的话说不定会错过重要的事情。
思及如此,弥漾便上去同阿桃道:“阿桃,我走着等你。”
弥漾转身,踩着一地落雪往前头的小路上走去。
小路上堆积着一层厚雪,弥漾小巧的鞋印步步生莲,软绵绵的踩下去时能清晰的听到雪被压实的“嘎吱”声。
小路两旁的枯枝上覆着细雪凝霜,还有垂落下来的冰锥子,又粗又大,亮晶晶的随朔风轻动,枯败的枝桠承受不住,似乎下一刻就会砸下来。
弥漾有些怕这些冰锥,捡着远路走。
不远处有两个小丫头背着竹篓子路过,压着声说话。
“听说皇上要赐婚给霍将军。”
“不知是那家小姐能有这个福气,虽然说霍将军身上杀气太重,可那人还是长的极好的。”
赐婚?弥漾想中原都不能自由婚配吗?那要是两个人不喜欢可怎么办呢。
弥漾好笑的摇头,疾走了几步,将那两个小丫头甩到身后。
突然,小路积雪边露出一角半旧蓝色。弥漾蹙眉,俯身将那被落雪覆盖住了的东西拉出来,一个荷包。
大致是因着年代长了,边角有些磨损,但能看出被人保养的很好,颜色竟还依旧鲜艳。而且针脚细密,料子极好,应当是富贵人家的东西。
“姑娘手中的荷包是在下的。”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如珠似玉,清泉溪涧般清冷,裹挟着沁冷寒雪直往弥漾的骨子里头钻。
她觉得这个声音在哪里听过,但是又想不起来,一时之间胸口突然发闷,有一点喘不过气,眼前开始发晕。
裙裾下的腿不自觉丧失力气,弥漾白着一张小脸僵站在原处,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身后的人站定,弥漾几乎都能感觉到那人喷洒在自己脖颈处的呼吸声,一下又一下,炙热而轻缓,带着冷梅香。
寒风凛冽,阴冷的寒梅素香扑鼻而来,将弥漾紧紧禁锢其中,弥漾刚转过身,嗓子便开始发腥,一时之间呕出一口热血,浸入那人衣裳,而后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男人看着软绵绵倒在地上的小姑娘,清冷眉目轻蹙,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显出一抹怪异神色。
往常有姑娘家见到他,会故意在他面前晕倒或者向前扑的,但像这样吐血又晕过去的,他还未碰到过,京城之中的女子真的是手段多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