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好似上天都安排好的一般,刚出门就碰上隔壁青白两兄弟,东月瞥了他们一眼,也任由那两人默不作声跟在自己身后。
并非是想起来了些什么,但他知道自己一定认得他们。
而身后的青云白云,见二少爷冷淡的看了一眼就向前走去,便连忙跟上,可随即却发现,对于自己的跟随对方并不在意。
这让兄弟二人都是一喜。
双方之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走过田间小路,跨过坑洼泥地,前方那人才终于停了下来。
青云看着那座破败的院落,有些讶异的道。“这里不是那卖糖葫芦的陈大爷家吗?”
瞥见弟弟不解的目光,他解释道。“年前时候我与少爷一同来过,他来给小茶姑娘和.......灵玉买糖葫芦。”
白云恍然大悟。“哦......”
不过十几天时间,院子里与之前并无不同,依旧凌乱而破败,角落里堆着枯黄杂草,显然是长时间没人打理。
只是上次来还冒着烟的烟囱,现下却是静下了。
屋子的大门稍微敞开着,门扇倾斜的角度好像变都没变,东月站着看了一会儿,才抬步上前,轻唤了一声。
“陈叔。”
无人应答。
他又唤了一声,嗓音微微扬起。“陈叔?”
还是无人。
那两扇门之间留出的黑暗缝隙好像意味着什么,青云眉头一皱。“有点不对劲。”
白云也点头。“里面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然而不等他们思索完,东月已经跨步上前,推开那满是灰尘的木门,屋内本是昏暗,突然被外面的光线照进来,那些灰尘便看的更清晰。
虽是深冬,天上暖阳高挂,这屋里头的温度却是比外面还冷。
冷的没有一丝人气,让人立马就知道有一段时间没住人了。
青云眼尖,一眼就看到灶台边桌角下躺着的个人影,喊道。“那儿有个人!”
然后立马上前查看。
那张老核桃木桌子离灶台离的很近,应该是为了方便放从锅里捞出来的东西,陈大爷就挤在两者之间,加上屋里又黑,一时间还真难以发现。
白云拉开桌子,尸体硬邦邦的朝下滚了一圈。
因为空间狭小,他当时倒下去的时候被卡主了(桌子上东西多),尤其是肩膀处,整个肩膀显得瑟缩,他还应该挣扎过一阵子,两个肩膀上的布料都有摩擦痕迹。
“死了怕是有好几天了。”青云郑重说道。
大冬天的,谁也不能准确的推断出死亡时间,像这种天气,一般人死,过个夜尸体都会冻的发硬,而这是在灶台边,至少是过了一天一夜后,尸体才完全僵硬。
他们不动声色瞟了眼东月手上的东西。
少爷他这次来应该不是来买冰糖葫芦,而是来看他的吧。
真是不可思议,整个华西,谁不知道东家的二少爷东虞珠是个笑面虎,表面温润如玉翩翩公子,实则就是个黑心的狐狸。
这黑心狐狸能好心的看望孤寡老人?
虽然此想法大逆不道,但确实如此。
青云观察四周,发现他们上回给的银钱还在桌边放着,已经落了层凉灰,由此可推断出,陈大爷应该是在他们走后不久,出了意外而摔倒,从而死去。
陈大爷今年五十九岁,过了这个年他就该到瓦罐坟里的,只是他无子嗣送终,加上又孤僻没有朋友,所以便要自己垒个瓦罐坟坑,然后从里面一块块把砖加上,自己坐在里面等死。
如此一来,还不如像这样死了干净,疼个几个时辰,好过在冰冷的坟冢里逐渐绝望。
桌子上堆了不少东西,盆盆碗碗,几十串红艳艳的糖葫芦摆在上面,有的糖浇的好,整个串子都十分好看,有的则流成一滩,凝结成一大片,粘在了偌大的木端盘上。
东月一直在旁边看着,听着青云在旁边汇报一样的说着,眼底才闪过复杂的光。
他在外人面前向来是谦逊温和的年轻大夫,但也只有极少数人知道,那温良的外表下,隐藏着的只不过是陌生的疏离,现下这面无表情的模样,才是青云他们最熟悉的。
喜怒不形于色,这便是东家的二少爷——东虞珠。
白云看向他。“现下该怎么办?”
东月望着那略微蜷缩的身体,心下暗叹一声,说道。“埋了吧。”
“好。”
“等等。”他叫住正要动作的青云,“你去通知村长一声。”
“是。”
这一声声极似命令的对话,几人却没有觉得任何不妥,仿佛本该就是如此,白云一人将尸体扛出了屋子,小心的放在大门前的那棵柳树下。
“就这吧。”
“好嘞。”
白云十分自然的抬头看他一眼,恭敬的点了点头。“那我先去找铲子,您在这儿先等着。”转身欲走。
“好。”东月颔首。
然而话音刚落,那人便蓦地僵住了身体。
气氛一时凝滞。
白云浑身僵硬,他停顿了一会儿,才慢慢转过头,不远处男子立在枯树之下,神色淡漠,眼神却无比深沉。
“你们,到底是谁?”他如此说。
......
青云的动作很快,他从这里到村长家,来回也不过用了一炷香的时间,带着李村长过来时,白云已经把坑挖好了。
他敏锐的感觉到氛围不对,看向白云,只见对方只低着头忙着干活,根本不往这里瞥一眼,再看看东月,那张平静的脸上也啥都看不出来。
李村长重重叹息一声。“唉,陈叔啊。”
除去这一声沉重的叹息,除此之外,身为村长的他也再说不出来些什么,崖头村每年冬天都死人,都是那些身体不好上了年纪的,他们往往挨不过冬天。
幸运的,还能和家人开开心心的过个好年,那些实在可怜的,便是连年都过不去,别人家家户户的放鞭炮吃团圆饭,他们家披麻戴孝满身缟素。
这样的事,几乎每年都有,还有过不下去自杀的,张翠翠那种都不算是罕见。
李村长又哀叹一声。“也该到日子了,我还想着这段时间来看看,实在是家里来人太多走不开......我原本是想送你到罐儿里的啊。”
他是一村之长,能做的几乎都做了,以前像那种孤寡老人没人送终的,也都是他来,也算是替他们儿子尽了孝,能让人安心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