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二章
这些个言语说了出来,那边儿的两个年轻人还不曾反应过来,只见着自那崔郾袖子里再一道清气喷出,将那俩年轻人整个裹住,朝着那崔府的方向过去。
燕城之外,半空之中,王御今自然将这些个都尽收在自己的眼底,轻轻摇头,面上浮现出些许惋惜,轻声开口:“崔家主有着如此的才情,却因为一个外戚的身份屈居在这燕城二十年,当真是太可惜了啊!”
“跟王院长比起来,算不得可惜。若非跟那位太师身处一世,王院长想来又能成就圣人之名了!可惜啊,如今辅佐逆贼,一世清名毁于一旦,到头来还落得一个晚节不保的下场。”崔郾不肯相让,开口说道。
说罢了这些个言语之后,崔郾踏空而行,脚下有清气托起,每落一步,都有祥云生出,步步高升,离开了那燕城城头,来到半空,与那王御今隔着不远,那天风海涛前横在身前,指尖挥动,琴弦上一股琴声生出,声势起,裹挟这天边细雨,变作利剑一柄,朝着王御今那边刺过去。
王御今抬手,同样一道琴声自身前大圣遗音发出,身后金光阵阵,种种字样自琴弦上浮现,那些个字符图样飞舞到了王御今的身前,彼此耦连,变作一道屏障,刚好见那一道雨水做就的利剑挡下。
没了那些个劲道儿,利剑散开,雨水在金光做就的屏障前好似一道雨幕一般落下。便在这时候儿,那王御今也动了,再挥手,一手不停拨动琴弦,另一只在那十三道徽位上来回,一阵阵琴声连作曲子,隐隐之中,似有兵戈之声。
便在这琴声之下,天地间狂风大作,琴声无形,却更胜过那些个有形的刀剑,但见得那燕城的城墙之上,不时的便添上一道刻痕,就好似攻城时被那些个兵卒拿着刀剑劈砍上去的一般。
这等阵仗,就算是崔郾也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眯起了眼睛,手低下的动作也猛然转急,来回之间,琴声之中,似乎有滔天的洪波一般,一浪接着一浪,一浪胜过一浪。便凭着这等声势,将那大圣遗音之下的琴音尽数挡住,护住了己身,未曾受到半点儿的伤势。
两股琴声相遇,这天地间的风声再一次大了好些。天边上的太阳也经受不住如此势头儿,拉过几片厚重的铅云挡在了自己的前头,一时天昏地暗,狂风呼啸,就连着王御今身后那万余兵马也是一阵人仰马翻,旌旗散乱,好是狼狈。
也得亏这邓奇并非头一次带兵,算是有些经验,手上用力,扯住自己斩马的缰绳,抽出自己腰间的宝剑,高呼一声,止住身后兵卒散乱,方才稳住军心。
此时此地,只王御今与崔郾两位读书人,别人实在听不出这两位的宝琴之上究竟是弹奏的什么曲子。
半空之中,两人都是青衫,只是一人白首,一人黑发,青衫被风吹起,各都不停地挥舞自己双手。读书人做到了如此地步,当真是极尽了读书人的写意潇洒了。
似乎是 一曲终了,王御今右手轮指,接着随意一挥,大圣遗音琴声戛然而止。两个人似乎心
有灵犀一般,天风海涛那里也是一阵急弦之后,没了声音。随着这琴声停住,狂风也转瞬消失。
“崔家主琴艺高超,老朽甘拜下风,实在佩服!”王御今说出这等言语的时候儿,面上坦然,所谓术业有专攻,不如别人算不得丢人的事情。一边儿说着这等言语,在随意挥手,身前那一把大圣遗音悠然飘落,正是到了底下那头毛驴儿的身上。
崔郾面上不曾显露半点儿的轻松,不曾抬手扶住古琴,任由它悬在自己的身前,拱手开口:“是王院长承让了!这些终究小道,如今有不是斗琴炫技的时候儿,王院长还有什么手段便只管使出来吧!”
王御今听得了这些个言语之后,面上惋惜模样儿更是浓重了几分,忍不住轻声叹过一口气,说:“崔家主的学问不必老朽差过多少,若是能存下性命,说不得几年以后,人间便又出了一位儒圣了!”
“委曲求全,心思都难以通达了,就算天大的学问,也过不了自己的那一关,莫说成为儒圣了,就算是做一个教书先生,教书育人这等事情也没得资格的。”崔郾开口。
“既然如此,今日是崔家主一心求死,便怪不得老朽了!”王御今说罢了些个言语之后,自袖中取出一件巴掌大小的物事,通体黝黑,上面雕龙琢凤,正是一方古砚。
书生读书养就一身浩然气,大多都会选一件自己喜爱的物事当做自己的本命物,一来用以当法宝做打杀之用,另来也可与自身相通,孕养日久,生就灵气,与自身浩然气相合,彼此促进。
这等本命物都是因人而异,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喜好。因为书生的东西,所以大多使那些个文房四宝唉充当这等物事,就像眼前这位岳麓书院王院长手里的那方古砚。可也有例外,就好似那崔郾身前的天风海涛,那便是崔郾的本命物了!
都说大道至简,就连打杀这等事情也是讲究一个返璞归真的道理。但见得眼前这两位各自有着身后学问的大儒就好似三两岁的孩童一般,各自抛出自己的本命物,身后清气大作,裹挟住本命宝物。
半空之中,两间本命物狠狠地相撞在一起。轰然一阵巨响只将半空中那两片厚重的铅云震散,那太阳猛然露出,底下人睁不开眼睛,各自都是眯着眼睛看去,好一会儿,适应了这阳光之后,方才看清了空中的光景儿!
古砚悬在半空,滴溜溜的转动,再一看,那古砚缺损大半,至于另一半,已然不见了踪影儿。邓奇听说过他们书生这些个本命物的事情,都是跟各自的性命相关,赶忙去看那空中的王御今,但见得头发凌乱,几缕垂到了那王御今的面前,嘴角不停地渗出血迹。
看得了这些,邓奇心下生出慌乱,直道是那崔郾技高一筹,难道胜过了这位岳麓书院的王院长不成?想着这些,再朝着城头看过,那崔郾此时已然退回到了城头上,双手捧住了那把天风海涛琴,仔细看去,气根琴弦全数 断了一个干净,崔郾的面色更是惨白的吓人。
如此,邓奇心下稍稍安稳,那崔郾也不好受,就算存下了性
命,只怕也挡不住自己身后那些个兵卒们攻城了!
“崔家主,此番一路走好!”王御今将那半块儿古砚收回到自己的袖子里,再拱手,对着那崔郾行过一揖,轻声开口说道。
崔郾摩挲了自己手里的那把古琴,满是不舍,轻声言语:“可惜了啊,时间便又少了一柄雷氏琴了!”说罢了这些之后,勉强站直了身子,也是拱手,对着空中那王御今回礼,用自己仅存那的几口气力,高声道:“晚辈便先走一步,前辈莫要让晚辈等急了!”
说罢了这些个言语之后,崔郾的眼中没有了光彩,整个人只是站在那里,鼻下没了半点儿的气息。这位崔家主已然去了!
听过了崔郾的言语,王御今轻轻点头,回身又到了底下那头毛驴儿的旁边儿,仔细摸了摸那毛驴儿额前的白毛儿,“老伙计,上京城就不陪着你一块儿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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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被崔郾给送了出来,可是在那位大齐宣宁公主看来,临阵脱逃这等事情实在丢人的很。她并不想再一次当了逃兵,只觉得,就算是自己死在了那姜仲达的手里,也比这样四处逃窜好似个老鼠一般来的痛快。
只不过,在崔瑶看来,姜瑶的这些个道理都太蠢了一些,既然能够活着,有何必要去白白的送上性命?
“哼,亏你还是七尺多高的男儿汉,竟然在这等危难之时撇开了自己的父亲和那些个燕城的百姓给逃了,就不觉得丢脸?”车厢了,姜瑶此时双手双脚都被绑住,只得开口大骂,骂他崔瑶贪生怕死,没得半点儿的男儿血性!
车厢外,崔瑶正在赶车,一手扯着缰绳,耳朵却是竖起来仔细听着那姜瑶的言语,就算那些个言语难听了一些,这崔瑶的面上还是没有半点儿的生气,那满是肥肉的脸面之上,此时格外的平静。
“既然父亲让我们逃出来,就是说他也没有挡住那老头儿的把握。想想父亲当日一人挡住了千军万马的模样儿,他都对付不了的人,就算你我留在那里又有什么用处?”崔瑶说着,好似自己是局外人一般,没有半点儿的波动。
“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皇姐可是晓得什么叫无后啊?”崔瑶问道,只是那车厢里迟迟不曾传出声音,便自顾自地接着开口:“我们清河崔氏,自打威烈皇帝一统天下之后,就将整个天下的世家大族给得罪了干净。此番崔家失势,就算朝廷不通缉我,那些个世家余孽也定然不放过我的。”
“清河崔氏嫡系这一支儿上就我一根独苗儿,要是我给早早的折了,那我们崔家不得绝了后了啊!”崔瑶开口说着,好有道理的模样儿。
“呸!无后为大何时成了这等道理?舜不告而取,是为无后!”就在这时候儿,车厢里再一次传来了姜瑶的声音,尽是一些个嫌弃。
“哈哈,还是皇姐厉害一些,读书也比我读的透彻几分。舜不告而取,是为无后,那今日我不遵父命的话,难道就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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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生意气,挥洒间风流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