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王恒的言语里面儿,陈墨也晓得了在这方小天地里面儿本就有着一位砍柴为生的老樵夫的。陈墨想着,那位鬼神道的祖师爷既然开辟出了这方小天地,总不能无端放进一个闲人来吧,再者说了,那些个凡俗说书先生故事里的前辈高人们,都是到了那等返璞归真的境界,身上没了那一丝出尘的味道,也就真的跟凡夫俗子差不了多少了。
所以啊,陈墨觉着,那位在这山里砍柴的樵夫哪里会是一位普通的老人,定然是那位神龙出没的鬼神道祖师。想到了这里,陈墨心里忍不住生出了好些个欢喜。
不管陈墨承不承认,反正在张钊和王恒这一对师徒的心里,都是将陈墨当做他们龙虎山的掌教的。正是因为这样,陈墨发了话儿,王恒也不曾多问,没有多说什么言语,将那柄斧头就直接别到了自己的腰后,在前头带路,领着陈墨几个朝着那位老樵夫的住处去了。
“王兄弟在此处待了多少时日了?”一边儿走着,陈墨开口说着。
王恒朝着后头看过了一眼,神态之中尽是恭敬,开口说道:“仔细算来,也得有小半个月的功夫儿了,在这叨扰了这么长时间,也实在是麻烦了那位老丈了!”
陈墨轻轻颔首,不曾多想过什么,本就不是多语之人,心里也没什么想要说的,只是觉着如今外面而并不安生,再加上那位一直跟张钊不对付的岳长屏如今修为上进步的飞快,这两人在这里多待一些个时日也不是什么坏事儿的。
只不过陈墨没说什么,可是那王恒却是止不住自己心里这些个疑惑,走在前头,不停地朝着身后回头,也不是看别的,目光都是落在那唐沁的身上。好一会儿实在是忍不住了,这王恒轻声开口:“唐师姐怎么又和掌教走在了一起?如今临唐城那边儿的龙虎山已经成了东夏国教,此时应该在那临唐城那里好生享福才是。”
唐沁的心里咯噔一下,整个身子都忍不住震了一震,面上满是一些个尴尬与愧疚,却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便只是低垂这臻首,不曾发出一丁点儿的声音。
好不容易见着唐沁吃瘪,这白朝容如何能发过这等时机,如此,那面具底下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好似铃儿回响,“这个可就是说来话长了呢!”
“好了,既然说来话长,此时便不要说了,还有着要紧的事情,便先去找到那位前辈吧!”陈墨也回头看过了一眼,看着唐沁那般模样儿,陈墨禁不住一阵心疼,如此,便开口解围,打消了这些个言语。
唐沁自然也晓得那陈墨的意思,如此,抬头朝着陈墨这边儿看过一眼,眼神里满是一些个感激,里头更是夹杂着一些个别样的味道,总之这一眼与之前那般清冷的模样儿判若两人,柔和的很。
也不知走了多长的时间,越过了一片杂草,走过了一些个参天的树荫,眼前猛然开朗的起来,前头正是一座不小的庭院,院子里还有着好几块儿菜圃,如今这等时节,那些个说不出名头儿的蔬菜长势都好的很,绿油油的。
在那庭院中央,有三两间木屋草舍,都是不大,可也算是一个遮风挡雨的地处儿了。那屋舍前头,正有连个上了年纪的人,黑脸儿黑胡须的那位自然不是旁人,正是王恒的师尊,那位龙虎山的张钊长老。至于他对面儿的那位,面上全是一些个沧桑须发尽都变成的白色,应该就是那王恒嘴里那位在此处砍柴的樵夫了。
还没进了那庭院的门儿,王恒就忍不住高声喊过一声,“师父,您看我把谁带来了!”
听得了声音,那张钊与樵夫两位具是转头,朝着陈墨这边儿看了过来,只一眼,那张钊猛然愣住,好一会儿,回过神儿来,这时候儿,王恒带着陈墨几个也就都已经到了这庭院里。张钊匆忙起身,也顾不得收拾一番,几步来到了陈墨的面前,抱拳垂首,做过了一个道门的稽首。
“张钊见过掌教!”
陈墨听得了这声言语之后,忍不住轻轻摇头,暗道一声果然,这对师徒两个的性子太过执拗了一些,自己与他们说了多少遍都是没什么效果,还是要把自己当做他们龙虎山的掌教的。如此,陈墨也懒得辩解,不曾在张钊这里多做理会,反而是转眼过去,看向了那位所谓砍柴为生的樵夫。
到底是朝元境的大修士,看得自然是要仔细一些,只见那樵夫粗布短衣,面色黝黑,须发花白,那双手上满是老茧,指甲也不知多少日子没秀修理,也是脏的很。这等模样儿,又哪里会像是一个得道的高人,更别说是一位开宗立派的祖师爷了,分明跟一个普通的樵夫一模一样儿的。
即便是这样,陈墨还是坚定的认为眼前这位就是那位鬼神道的祖师爷的,即便他隐藏的再好,可要说一个普通的樵夫能够自由的出入这等小天地,陈墨说什么也不会相信的。
“掌教,你,,你这头发怎的变成了这副模样儿?”看着陈墨一直不曾对他做过理会,张钊也忍不住抬眼,看着那一头格外眨眼的白发,张钊忍不住开口问道。只是眼神有瞥见了陈墨的身后的唐沁。
这位年轻时在东夏都城里风光快活了好些个日自己龙虎山长老自然也是听说过那凡俗的故事里有着那些个被情所伤一夜白发的痴情子。如此便忍不住多想了一些,只道是自家这位掌教再怎么出彩,到最后竟然还是逃不过那等儿女情债!
陈墨自然是不晓得这位张钊长老多想了这些,只是轻轻摆手,绕过了那张钊,径直的来到了那位坐在那里一直没有起身的鬼神道祖师爷的身前,做过了一个稽首,开口说道:“前辈,此番来此,晚辈有一事相求!”
那樵夫的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端坐在那里,端着一辈野山茶泡成的茶水,小口的抿过了一口,仔细打量着自己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那樵夫没有
什么反应,可陈墨身后张钊和王恒师徒两人却具是心头一震,前辈?自家这位掌教可是从太华山下来的人物儿,这眼力定然是差不了的。可这樵夫若是一个修道的前辈,那张钊都曾察觉,这修为得到了何等的地步?
就在那张钊还想着说些什么言语的时候儿,那边儿的樵夫此番也是开口了。
但见他一边儿将自己手里的那杯茶盏放下,慢慢开口:“年轻人好生眼力,老头子我在这儿待了这么些个日子,只有你真正的将我给认了出来啊!”
“此等开出小天地的手段,想来定然不会有着一位凡俗里普通的樵夫进来的,就算真正进来了,又怎么能够随意的出入,且在这里头一待就是几百年呢?”陈墨开口解释。
那鬼神道的祖师轻轻点头,面上露出了几分笑意,开口说道:“想来你们到这儿来的目的是因为你身上的那乱神咒吧!”
“不错,还望前辈能够施以援手!”陈墨再拜首。
身后张钊与王恒自然也是将这两个人的言语尽是一丝不漏的听得了自己的耳朵里。那王恒的面上满是疑惑,到底是年纪轻了一些,不曾听说过那鬼神道与乱神咒的名头儿。至于张钊,面上满是惊讶。
“哈哈,你这年轻人想来也算不得什么正道里的安分人物儿,否则的话,又怎么会惹到那声名煊赫的天师府?”鬼神道祖师开口笑道。
陈墨摇头,接着开口:“世间的正邪又怎么能够是那天师府一家说的算?我虽说不曾做过什么抱打不平的事情,却也没有行过一些个祸事?所谓正邪,到头来都逃不过一个‘利‘字罢了!”
那鬼神道的祖师爷却是眼神一亮,在陈墨的面上多停留了几分,面上笑意更盛,接着再次开口:“真不知是何等了得的门派,竟然能够调教出你这等了得的年轻人?”
“太华山!”陈墨轻声开口。
听得了陈墨这些个言语,那鬼神道祖师爷也是忍不住生出了好些个惊讶,那目光重新再陈墨的面上打量了几眼,好一会儿,理所当然地开口:“这等出彩的人物儿就应该是那太华山的!”
“可是啊!”说道了这里,鬼神道祖师爷话锋一转,看着陈墨接着开口:“就算你是哪太华山的弟子,我们两个也是没亲没故的,老夫又有什么理由儿要帮你解了身上的乱神咒?换句话说,你方才也说过,这天下的事情到底都逃不过一个‘利‘字儿。老夫给你解了身上的乱神咒,老夫这儿又会有些什么好处?”
陈墨自然是不曾想到鬼神道祖师爷会说出这些个言语。也是了,不说陈墨,想来天底下所有的人都会以为普天下那等得道的高人都是大慈大悲,济世救人的模样儿,眼前这位言语实在功利了一些!果然,这鬼神道被人们当成邪道也是有道理的,就想眼前这位鬼神道祖师爷无利不起早的模样儿,如何会被那些个满嘴仁义道德的人当做正道?
陈墨还没有说些言语,那边儿的张钊与王恒两个却是上前,整个人都是跪倒了那鬼神道祖师爷的面前,拜首开口:“前辈慈悲,救下我家掌教,我师徒两人这辈子给前辈做牛做马来报答前辈!”
那鬼神道祖师撇过头去,不去理会眼前这一对师徒,那目光只是留在陈墨的面上。
好一会儿,陈墨轻叹一声,开口说道:“前辈若是肯施以援手,解了晚辈的乱神咒。你我之间生出了因果,鬼神道的事情便由不得我不管了。当年是那天师府灭了前辈的道统,作为报答,日后我便替前辈断了那天师府的传承就是了!”
“太华山的弟子果然聪明,这等事情自然不需要老夫亲口提点出来!”鬼神道祖师爷开口说着,嘴角勾出了几丝笑意,心满意足,接着开口:“既然你答应了这等事情,你身上的乱神咒便交给老夫就是了!”
说罢了这些个言语之后,那鬼神道祖师爷却直接站起了身子,不曾再多说些什么言语,只是转身就进了那间屋舍。
听得了这位鬼神道祖师爷张口便将这等事情答应了下来,陈墨的心下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不在多说些什么,只是转身弯腰,扶住了那张钊与王恒的一人一条胳膊,开口说道:“两位这等情义,陈墨记在心底里了。”
由着陈墨使劲儿,张钊师徒两个也是站直了身子。还是张钊开口:“掌教这是说的哪里话,这等事情,本身就是我等龙虎山的人应该做的。”
就在陈墨还想着说些什么的时候儿,那边儿鬼神道祖师爷刚刚进去的那座木屋的门却突然打开,那祖师爷闪出身子,对着陈墨挥手,示意着陈墨进去说话。
陈墨见得了这些,轻轻点头颔首,随后便也不曾推辞,迈步便朝着那边儿走过去!至于身后白朝容跟唐沁两个,不知怎么,不自觉的便互相看过了一眼,互相都没有说话,只是各自的脚下都是迈步,紧随着陈墨朝着那边儿走过去,毕竟这位鬼神道祖师爷浑身透着蹊跷,喜怒无常的模样儿,此番让陈墨一个人过去,这两个女子的心里还真的是不放心的。
只不过这三人刚刚到了那木屋前,那里边儿的鬼神道祖师便开口了,“那两个女娃娃就在外边儿等着吧,不要进来了!”
唐沁还好,从小到大都是中规中矩的,听得了这言语之后儿,便停住了脚步,没有反驳什么。可是那位从妖土过来的白朝容就不一样了,虽说也是停下步子,可那面具底下却是有着声音传出来。
“哼,救人又不是害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难道你这老头子还存着什么别的心思?”
鬼神道祖师又不是唐沁,自然容不得白朝容在这里无端发脾气的,面上一沉,开口说道:“老夫的规矩就是这般,若是信不过老夫,转身离去便就是了!”
这等言语说出来,白朝容那边儿也一
阵语塞,狠狠地瞪了那鬼神道祖师一眼,不在多说什么,转过头去,冷哼一声。
陈墨轻轻摇头,只是走到了那白朝容的身边儿,低声在她耳边儿也不知说了些什么,那白朝容的火却是渐渐地消减了下来。
说罢了那些个言语之后,陈墨也不曾多做犹豫,几步迈进了那木屋,身后那鬼神道祖师爷随即关上了房门。
一入这木屋,陈墨就感觉出了几分不一样的,屋子里面儿干净整齐,透光却是不太好,有着一缕灯光摇曳,大白天的,这里面儿还是黑的很。摆设简单,一张桌子与一张床榻就是了。那所谓的床榻也不过是几块木头堆砌起来的,上面儿也没有什么被褥。
倒是那张桌上却是规整的很,摆在整个房间的正北处,上面儿还有着一些香火,再往那边儿看,供奉的不是什么道教神明,也不是什么佛祖菩萨,更不是什么儒家圣人,只不过一方发黄的帛绢!
若是别人,见着那方帛绢自然算不得什么。可陈墨不一样不为别的,就是那等一模一样儿的帛绢在陈墨怀里开始完完整整的揣着两方呢。果然,这位鬼神道的祖师爷也是福泽深厚之人,应当就是凭着眼前这卷天书起的家了!
“怎么样?是不是看着那等物事眼熟啊?”陈墨身后,传来了鬼神道祖师的声音。
听得了这道声音之后,陈墨猛然愣住,转眼过去,也不知该如何开口。依着凡俗里那等财不外露的道理,自己此时就应该摇头否认的;可眼前这位可是要救下自己性命的恩人,自己隐瞒的话,是不是太不厚道了一些?
“不必遮掩了,自打你们刚刚进了这方小天地,老夫便晓得你们那身上定然也有着一卷天书的!”一边儿说着,鬼神道祖师到了自己床榻那边儿坐下,拍了一拍自己身边儿还剩下的那么大的一个空子,对着陈墨稍稍示意。
陈墨轻轻颔首,算是谢过,便也没有矫情,坐到了鬼神道祖师的旁边儿。
“当年都说老夫的资质如何如何。可一个人的资质再怎么了得,先前荒废了几十年的时间去读那些个儒家的圣人言,又怎么能够在修道上走出一条光明大道?”见着陈墨坐到了自己的身边儿之后,这鬼神道的祖师爷接着开口说道,“只不过因缘际会,侥幸得到了这卷天下修道人都想着看看的天书罢了!”
“不说别的,就说我鬼神道的那些个打杀的手段,也都是从这天书上悟出来的。想来啊,当年那天师府应当也是察觉到了些什么,晓得了这卷天书在老夫这里,这才不惜倾尽整个天师府的名声儿让整个天下的正道来讨伐我鬼神道啊!”
“可是啊,他们没有想到,老夫早早就假死带着这卷天书辟出了这一方小天地,只要老夫还在,我鬼神道的传承自然就是断不了的!”一边儿说着,鬼神道祖师那原本有着几分混沌的眼睛里此时绽放出了几丝精光,在这昏暗的屋子里,实在显眼的很。
“小娃娃,你可知道长生二字?”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这鬼神道话锋猛然再转,开口问着陈墨。
陈墨点头,开口说道:“谈不得知道,倒也是晓得几分的。我等修士,都说什么追寻大道,可到头来,求得不都是这‘长生‘二字?”
“不错。”鬼神道祖师爷接着开口,也是轻轻点头,显然是认同了陈墨方才得那些个言语,“都在求长生,可是走的路子却不一样啊!我等修士,若是修为到了便得渡过天劫,叩开那道天门,登天而去!那也是长生,可到底是在人间不见了踪迹,跟死了又有什么两样儿?”
“所以啊,那等长生不是老夫求的。老夫就是要在这人间求得一个长生!”这些个言语掷地有声,一边儿说着,鬼神道的祖师爷还忍不住攥紧了自己的拳头。
“所幸,老夫有着这么一卷天书。凭着在天书之上悟到的那些个手段,还真就被老夫给找到了一个法子,就是咱们所处的这里,另辟出一方小天地,在这里面儿,躲过了那些个岁月,瞒过了那所谓的天道,也能久存于世,谋得那长生了!”
“你既然是那太华山的弟子,来的时候儿应当也看见了,这处地方一水来龙,更藏龙珠于内,天造地设的一处风水宝地,原本灵气最是充裕,若是被那十方谷寻得,这儿定然又是一处养尸的好地处儿。就是这里,老夫凭着天书来做引子,辟出了这么一方小天地!”
听着那鬼神道祖师的言语,陈墨却是人不住轻轻摇头,面上生出了几分异样。
这等模样儿自然是逃不过那鬼神道祖师爷的眼力,再说这位活了几百年的人物儿,心思是何等的通透,只一眼,便瞧出了陈墨究竟在想些什么。
“你肯定是在想着,像老夫这般,一个人藏身在这小天地里,靠着一个躲字才谋得了那长生,比起那些个登天门而去,到了上界的那些个人也强不了多少,甚至人家在上界还会有好些个仙友,我在这儿却是孤家寡人的,分明就是比不得人家的是吧!”
见着自己这点儿心思被眼前这位前辈看得通透,陈墨的面上也生出了几分尴尬,不知该说些什么才是。
“所谓人各有志,那些个登天而去的,看腻了人间的景色,都想着去看看天上的光景儿。可到了我这里,却更喜欢咱们这热闹的人间。虽说不能再外面而久留,可也能够时不时的出去看上几眼不是?”
说道了这里,鬼神道祖师爷忍不住轻轻一叹,眼神里透出几分落寞,看着桌子上的一方天书,再次开口说道:“可是啊,这几百年过去了,看过了好些个事情,这些个所谓的生死也真的看透了。死生本就是天地至理,所谓逆天者不过了了,说到底,修道也不过是参悟大道,顺势而为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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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书玄妙,方寸天地辟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