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人的手上微一运力，已将暗器从面具的孔洞中吸了出来，待他低头一看，不禁大为诧异，同时也暗暗舒了一口气。

白衣人之所以诧异，是因为他手上托着的，竟然是一枚牙齿。

白衣人本担心辛端的暗器有毒，此时才把心放回了肚里，但同时对辛端这招“精卫填海”也多少有些心悸。

“你这招确实出乎我的意料，但你以牙作为暗器，又能用多少回呢？”白衣人将那颗牙齿丢在了地上，“你还有多少牙，怎么不一并打过来呢？”

“废话！要是打光了我还怎么吃饭？再说了，力分则弱你懂不懂？”辛端见白衣人的面具下放有鲜血滴下，但从他的语声中分辨，对方显然未受重伤，“唉，即便如此，还是胜不了你……”

“胜我？这里谁能胜我？”白衣人又开始冷笑，接着环顾四周，等他看到场中的情势变化，心中不禁一惊。

有的人已经分出了胜负，有的人则决出了生死。

乔愁不敌谭笑可，被谭笑可一掌印在背上，当场殒命。

燕云鹏则要胜过柳平一筹，数十招后一刀将柳平砍翻，正赶上谭笑可打倒了乔愁，两人便接茬厮拼。

莫得言见乔愁被谭笑可打倒，心中虽然着急，但却被章琼林缠住了无法脱身。莫得言的六合杖法威猛无俦，可章琼林的“如意爪”、“如意针”也确实变化多端，再加上还有章琼林“如意三宝”中不为人知的最后一宝，莫得言也确实不敢掉以轻心。

“看打！”莫得言越斗越是性急，“呼呼”数杖将章琼林周身退路悉数封死，接着抬手一拳直击章琼林的面门。

章琼林的内力虽然不弱，却一直不愿跟莫得言硬拼，而是施展阴柔小巧功夫一味缠斗，想要耗尽莫得言的功力。但此时章琼林见退路全被封死，仅凭“如意爪”和“如意针”难以攻破莫得言的铁杖，也只好硬拼了。

“来得好！”章琼林抬手一抓，右手“如意爪”正抓住莫得言的左拳，两人同时发力，身形顿时凝立不动。

“这小子的功力着实不低啊，倒不可小觑了他。”莫得言见章琼林比自己小了至少有三十岁，但内力却甚是精纯，心中也大为赞许。

赞许归赞许，谭放鹤的仇还是要报的。

莫得言运起“长河东流”心法，拳上内力如百川入海、滔滔不绝，悉数攻向章琼林。章琼林本想用“如意爪”五指末梢的尖刺抓伤莫得言手上的筋脉，但莫得言的内力如洪流般袭来，已令他疲于应付，再无余力伤敌。

两人较力不过片刻，章琼林的脸色已有些发青，莫得言的呼吸也粗重了许多。

章琼林自知比拼内力难以取胜，左手猛然一招，两枚银针分打莫得言的双眼。

莫得言把六合杖一抖，“叮”的一声将两枚银针格开，同时手腕连续翻动，已将银针上的丝线缠在了铁杖之上，接着便用力向怀中一拉。

章琼林立觉一股大力扯动左手的丝线，急忙运劲回夺，心中更是暗暗着急，生怕这丝线禁不住两人的拉扯。

莫得言见自己已占上风，左拳右杖同时加力，心想纵然不能立时打倒章琼林，也要先将他的“如意针”废掉再说。

章琼林颓势已显，更是暗暗着急，最后把心一横，左手尾指向掌心一挑，接着猛地向外一弹。

莫得言以为章琼林左掌中还藏有银针，急忙定睛观瞧，却不防章琼林胸前“嗤嗤”数响，连续飞出三枚银珠，全打在了莫得言的右臂上。

莫得言怒吼一声，右手六合杖猛力一挥，“啪啪”两声将章琼林“如意针”的丝线拽断，但却再也无力握住铁杖。“呼”的一下，铁杖脱手而出。

“我的‘如意珠’专破内家真力，”章琼林见莫得言的右臂缓缓垂了下来，心中顿时得意起来，“你的右臂应该已不能用了吧？”

还不待莫得言搭话，章琼林左手已经一把锁住了莫得言的咽喉。莫得言“哼”了一声，想抬右臂却没抬起来。

章琼林更不多言，凝力于左手，想要将莫得言喉部软骨捏碎。可就在章琼林左手刚要加力之时，他却突然感觉到有金刃劈风之声传来。

“有暗器！”章琼林察觉到不妙，但他右爪仍与莫得言左拳相抵，一时无暇放开，便急欲收回左手进行格挡。

莫得言猛一低头，竟用下巴将章琼林的左手夹在了颈下。

章琼林大急，左手猛一发力，想要把莫得言震开。

莫得言闷哼一声，硬吃了章琼林一击，却依旧不肯松开章琼林的左手。

寒光飞来，如白驹过隙。

章琼林再想躲避为时已晚。

这道寒光自章琼林身侧斜飞而来，在他颈部绕了个半圈，居然又飞了回去。

“说什么要亲手替谭放鹤报仇，却还是要别人相助……”章琼林左手自莫得言的颈部缓缓放开，右手“如意爪”也垂了下来，“你不配为丐帮之主。”

“助人者……人助之。”莫得言用手捂住颈部，嗓音已哑不成声，“帮主……要帮弟兄们。”说着话，莫得言用手指了指不远处。

随着莫得言的指向，章琼林慢慢转过头去。

章琼林看到了手持红毛宝刀的燕云鹏，也看到了被铁杖穿胸而入、此时已死于非命的谭笑可。

“原来……”章琼林的颈部突然喷溅出大量鲜血，顿时把莫得言染成了个血人，而随着鲜血的溅出，章琼林的语声也从中断绝，一头栽倒在地上。

“好功夫……”莫得言对着燕云鹏点头以示谢意，他被章琼林一抓伤了喉部，伤势甚是沉重。

燕云鹏倒没受什么伤，但已是全身脱力，手中的单刀也垂在了地上。

莫得言被章琼林突施暗算，以三枚“如意珠”击中右臂，再也拿不稳掌中的铁杖。但莫得言毕竟身经百战，立即利用真气尚未被完全封闭的一瞬，将右臂残存的劲力悉数运于铁杖之上，顺手把铁杖掷了出去。

莫得言的铁杖不是脱手而出，而是他故意扔出的。

莫得言的目标是谭笑可。

谭笑可已经被燕云鹏打得手忙脚乱，哪里会想到莫得言居然会把铁杖掷过来，一时躲闪不及，铁杖立时透胸而入，谭笑可随即命丧当场。

燕云鹏见莫得言帮自己打发了谭笑可，正要向他道谢，却发现章琼林已一把锁住了莫得言的咽喉。

燕云鹏不及多想，一招“回光返照”，红毛宝刀盘旋飞出，径取章琼林的脖颈。

章琼林最终没能躲过燕云鹏这一刀。

莫得言与章琼林最大的不同是：章琼林眼里只有对手，为了消灭对手可以不择手段，更不会在乎自己人的性命，当年对敌谭放鹤时，章琼林就牺牲了夏方成和钱亿万的性命。莫得言的眼里却有朋友，正是他在身处劣势之时还不忘帮助燕云鹏，燕云鹏才能及时救他性命。

正如莫得言所说，帮主，是要帮助旁人的。

章琼林最终想明白了这个道理，但他却没有机会继续当帮主了，因为他已经死了。

燕云鹏连番恶斗，体力、内力均消耗甚巨，特别是最后那一招“回光返照”，更是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燕云鹏见莫得言脸色浮现出痛苦的神色，心中甚是担忧，急忙向莫得言走来。

莫得言见燕云鹏面带关切之色向自己走来，当即对他摆了摆手道：“我无妨……帮别人去。”

燕云鹏听莫得言这么一说，当即止步呼吸吐纳了几下，准备再度加入战团。

还未等燕云鹏有所举动，他突觉眼前白影一晃，却是那白衣人到了自己身前。

白衣人连伤黄天罡、言无虑、辛端三人，转头发现无量门众人已是死伤惨重，他急欲扭转战局，当即找上了离自己最近的燕云鹏。

燕云鹏暗叫不好，急忙要挥刀出招，白衣人手掌微动，已将他的红毛宝刀震飞。

燕云鹏自知不是对方的对手，急忙连连后退，白衣人不依不饶，左右手交叠平平推出，一股巨大的劲力直奔燕云鹏袭来。

两掌齐出的“昊天掌”，连燕云鹏的师父辛端也挡不下，燕云鹏能避得了、挡得下吗？

燕云鹏避不了。

燕云鹏也挡不下。

眼瞅着巨力向自己袭来，燕云鹏却并未闭上双眼。

就算死，也要死个明白，燕云鹏就是这种人。

燕云鹏没有死。

他却看到了卫玉龙的死。

卫玉龙飞身挡在了燕云鹏的身前，双掌猛然击出，正对上了白衣人的“昊天掌”，两人掌力一撞，白衣人身子晃了几晃，卫玉龙却颓然倒地。

卫玉龙刚把“无影剑”杜松涛击倒，就发现燕云鹏遇险，所以立即冲了过来。

他救了燕云鹏，却救不了自己。

“卫大哥！”燕云鹏惊呼一声，扶住了倒地的卫玉龙。也就在此时，谢晓荻接连打倒了五六名舵主，也抽身跃了过来。

白衣人见谢晓荻和燕云鹏凑在一起，当即又是两掌击出，想要将二人一起击毙。

谢晓荻此时正面对卫玉龙、背对白衣人，感到白衣人自身后出掌，随即反手一掌拍出。

两人掌力相交，谢晓荻晃了三晃，白衣人却连退两步。

白衣人本以为谢晓荻武功比燕云鹏、卫玉龙等人也高不了多少，没想到自己双掌齐出，却被谢晓荻反手一掌震退，虽说白衣人也知道自己和黄天罡、辛端等人交手耗去了不少内力，但这一下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令他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卫大哥，你怎么样？”谢晓荻并不理会身后的白衣人，一手扶在了卫玉龙的肩头，另一只手则按在了他的胸口，想要以内力助卫玉龙疗伤。

“不抵事了……”卫玉龙微微摇了摇头，脸色已惨白如纸，胸口不住地起伏，“有一事……我骗了你们……”

谢晓荻和燕云鹏闻言面面相觑，不知卫玉龙何出此言。

“小燕……我没救出来……只是不想因她的缘故，让你们受无量门的挟制……”卫玉龙深吸了一口气，勉力说了下去，“山寨的事早已托付给了老三，只望你们找到小燕……这辈子照顾好她……别让她受委屈……”言毕溘然而逝。

卫玉龙死了。

卫玉龙并未救出卫玉燕。

卫玉龙把卫玉燕托付给了谢晓荻和燕云鹏，却没有说到底要谁来照顾卫玉燕终身，更没有让谢晓荻或是燕云鹏作出承诺。

也许，是卫玉龙已经神志不清了。

也许，卫玉龙的心里很清楚，燕云鹏喜欢卫玉燕，为了她甘愿违心在章琼林手下做事，但卫玉燕喜欢的却是谢晓荻。

也许，卫玉龙知道，只要他表明态度，谢晓荻或燕云鹏都不会拒绝，卫玉燕也不会违背他的遗愿。但是，卫玉龙可以替卫玉燕选择伴侣，却无法替她选择幸福。

幸福，是要靠自己去追寻的。

爱情，是要两个人共同守护的。

也许，正因为卫玉龙明白这些道理，所以才如此嘱托谢晓荻和燕云鹏。

假设已经不重要了，现实是卫玉龙已经死了。

谢晓荻和燕云鹏都无法接受这一现实。

但却不能不接受。

现实是残酷的。

争斗是无情的。

然而，争斗，却还将继续下去。

云鸿雁和廖苍穹的争斗；展鸿途和卢西亮的争斗；高可攀和尉迟瀚海的争斗；云彩霞和董一彪、以及无量门其他几位舵主的争斗。

当然了，还有谢晓荻和白衣人的争斗。

沂山大会开始之后，无量门中一直未发一言的那个白衣人，此时仍静静站在一旁，仿佛个陌生人般冷眼看着双方的争斗，却一直没有出手。

除了他之外，另外还有许多看客。

这当然包括躺在椅子上动弹不得的欧阳断。

还包括那些虽然体格健壮，但此时却比残废强不了多少的各大门派首脑和弟子们。

同为看客，他们的心中都在想什么呢？

其实，想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做什么。

那他们又会如何做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