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希丝看向老太太，也跟她一样，看向前方，轻轻地应了一声：“是，我回来了，奶奶！”

这是她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司老太太转身看她，枯瘦的手摸上她的脸，浑浊和蔼的眸子端详着那张跟以前一模一样的脸，泪如雨下：“吃了很多苦吧？”

伊希丝笑了笑，弯弯的眸子里藏着晶莹的泪意：“没有，奶奶，不苦。”

“怎么会不苦呢！”

司老太太握着掌心的手，这只手是纤细的女孩手，掌心骨节紧实有力。

怎么会不苦呢，只是不想说，不想倾诉而已。

老太太：“你妈知道了吗？”

伊希线摇了摇头：“没有，我的身体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后面的人也没有找出来，知道了对她也不大好。”

“身体……不大好吗？”老太太迟疑地看着她，“哪方面的问题。”

伊希丝没有多说：“各方面都不太好，也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

有些事情没有必要再说，她不想卖惨，更不想在一个关心自己的人面前卖惨。

老太太是个有分寸的人，伊希丝不想说她也就不会再问。只是说了一句：“要是可以，跟你妈说说，她会很高兴，她这些年，不容易。到底，是我们司家造孽……”

伊希丝不知道该说什么，叶飞跟她说关于司墨枭的事，客观讲，一个男人收到妻子的出轨视频确实会受不了选择报复似乎也的过去，但是伤害是落在她的身上，所以她无法原谅，哪怕司墨枭早就开始查凶手，查沈家背后的真相。

哪怕，他偷摸藏起了妈妈和沈星宸来报复她，她可以理解但无法原谅。

老太太跟她说了一会子话，便起身离开了，只说以后每天都来这跟她坐坐，看看她跟司谬相处，看着她跟司谬说话，一家人，这样安安静静地呆着。

伊希丝扶着老太太往跑边的停车场走去，司家的司机等在那里。

看见老太太过来，司机打开车门站在一旁等着。

伊希丝将老太太送到车门口， 轻声道别。

老太太说道：“你放心，我知道你不喜欢看见他，我也不想看见他。以后每天中午，就我自己……”

老太太看向伊希丝身后，瞳也猛缩。

九十岁的老太太，也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的一股子力气和灵敏度来，一把抓住伊希丝使劲地往车内一堆，在迅雷不及掩耳之间把自己和伊希丝换了位置。

伊希丝摔倒在车内的座椅上，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街上传来“砰”一声通天巨响。

街上烟雾缭绕，大货车车的车头狠狠地撞进了路边的围墙上。

伊希丝站在街上，周围的人声都仿佛嗡嗡的呻鸣，她听不见一个字。

她尖叫着，疯狂的跑到大货车前，看到摇摇晃晃地从车上下来的林雪时，发疯似地一拳拳地砸在她的脸上。

路人的尖叫声，交警的制止声，她听不见，她像一头听不见声音的猛兽，拳头一记记地往前砸，有时候砸在林雪的脸上，有时候砸在地上。

她仿佛不知道痛一样，不断的挥拳出击，眼泪从她赤红的眼里流出，模糊了她的世界。

“住手！住手！”

交警已经顾不上男女什么的，三个大男人上前一人一条手臂，一个抱腰，把她从林雪的身上拉开。

“打死了，你也得进局子！冷静点！”

“我不冷静，我不要冷静！”

伊希丝一把甩开警察的手，怒吼道，“我冷静下来我奶奶会没事吗？你告诉我，我冷静下来我奶奶会没事吗？我打死她，我进局子，我认，我认……”

大货被交警从墙头退了出来，被顶在墙上的司老太太和老太太身后的司机一起摔落在地。

原本有大货车车头挡着，大家都看不清里面的情形，此时人一落地，就觉得惨不忍不睹。

一辆货车撞出去，串了两个人。最惨烈的是那名司机，脑袋撞在墙上，一落地人就没气了。

老太太因为有司机挡了一下，看起来稍微好些。

但也只是好些。

老太太全身上下，也就眼珠子能动，其他地方没有一个能动的，像电影里被卸掉电池的机器人，只剩下咕噜噜在转动的眼珠。

伊希丝胸口一滞，一口鲜血涌了出来。

围观的路人还没有见过如此惨烈的车祸，都忍不住骂人：“太缺德了，一事两命。要我家人我也不能放过她。”

“奶奶，奶奶……”

伊希丝跪在老太太身边，不停地叫着她的名字，“奶奶，你不要睡，奶奶不要睡……”

她想去找手机，可是怎么都找不到，便转头冲交警吼，“叫救护车，叫救护车……”

她那歇斯底里的怒吼着，要是平常交警这么被人吼着早就生气了，可是现在在这现场的惨状他们根本生不出什么气来，只有同情。

交警告诉她：“已经叫了救护车了……”

但是后面的话他没有忍心说出来，看着老太太这样，是没有什么机会了。

“别……哭……”

司老太太张了张嘴，竭尽全力地发出一点点声音，她垂落在地上的手动了动，始终没有抬起来。

伊希丝摸索着握住她的手，哽咽着，“奶奶……奶奶……”

老太太笑了笑，“没事……不哭，奶奶九十了，够了，想吃的吃过了，想穿的穿过了，想玩的玩过了……什么都有了……奶奶只对不起你……司家对不起你……今儿，也是了了奶奶的心愿，奶奶不让你原谅我们司家，奶奶只是想让自己好过些……你照样讨厌他，奶奶不怪你，奶奶心里喜欢你的，奶奶……一直都站你这边……”

老太太说话极慢，但她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撑着劲想把话说完，每说一句嘴角便溢出一口血来。

伊希丝呜咽着：“奶奶不要说话了，奶奶不要说话了……求求你不要说了……”

“没关系的，孩子……”

老太太慈祥地说：“我和我们家老头子，也好久……没见了……墨枭他爸……也好久没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