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舞女
在座上宾们的眼中,她姓甚名谁,无关紧要。
他们甚至对她的脸庞也少有兴致,她的作用,在他们眼中,仅仅是为这一堂的璀璨金光、珍馐美馔、琼浆玉露锦上添花罢了。
至于她舞得如何、唱得如何,鲜有人关注,但这舞和唱又不可或缺,毕竟这舞和唱是实实在在迎合着他们的。
金碧辉煌、酒池肉林,座上哪个不知这些仅是死物,而死物不言,又令他们觉得无趣,所以此时就必须有活物来替这些死物高歌赞颂。这歌舞,真也罢,假也罢,听也罢,不听也罢,但不能没有。
较之普通脂粉,铅华对面部有更好且更持久的漂白作用,再缀上粉黛,能使得妆容更加靓丽,但久而久之,其下的肌肤却会为之腐坏。
“这样就不得不一直上妆了呢。”她对着铜镜暗忖道。
对她而言,生活的意义就是为贵族们歌舞,满足他们对美的需求。她也用歌舞换取她的生活。
她唯一能够祈愿的,就是在她能够粉饰的岁月里,能被某一位贵族公子相中,藉此成为贵族中的一员,此后一生无忧。
那些最终没能跻身贵族行列的舞女们的结局,她是清楚的。贵家永远不缺乏美貌善舞的艺伎,年华老去而未能完成蜕变者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取代,之后流落街头自力更生,但她们中又有几个身怀要技,可躲开冻死饿毙的窘境的?!
可怜一些同行,身出非显,却做着与她一般的工作、梦着无二的虚幻。为了这不可把控的机遇,她们中一些人不惜攀龙附凤,一意趋炎,更有甚者,不辨是非,难晓利害,以致魔怔,贵家之人亦不屑——你们,也配支持我?
“还能怎么办呢?”她细细勾着眉眼。
堂皇之外,她略有耳闻,但最好装聋作哑,座上宾们自有考量。她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歌舞,仅此而已,也只能够如此而已。
她轻轻关上妆盒,“时辰不多了”,舞女的脸蛋需要铅华粉饰,贵族的殿堂需要舞女点缀。
她起身离去,裙边荡起,拍打空气,扬出一阵若有若无的香风。
(二)贵族
这些人是华楼中的座上宾,自称为贵族。不过,其中的大多数毋宁称之为硕虫——伏在父辈南征北战打下的崎州沃土上,恣意吮吸,极尽享受、弄权之能事;而余下的少数终究是少数,即便心知肚明,却也在很大程度上同流合污——忤逆大多数,对其而言,不啻以万金之躯涉不测之境。
他们的父辈将崎州国建设成为大陆上的首号列强,却是便宜了这帮不肖子孙。
华堂之内,歌舞升平,纸醉金迷,乐曲之音通宵达旦而无止,酒肉之供连明彻夜而不绝。座上遑论心乐心忧,推杯换盏,畅饮醇酿,时而群聚高言,时而三两窃窃。崎州之繁盛,窥之可见也。
座主在与右宾接杯时,轻声说:“前线怎么样了?”他把声音压得极低,在这嘈杂之中,除他俩之外无人可闻,发声之时,座主笑容未有一丝减少,浑如兄弟间相互问候寒暄一般。
“请您放心,僚佐们会处理好的,您始终与前线士卒同在。”右宾带着同样热情的笑容。
“他们只管放心为事,忠于家国之人,不会有后顾之忧。”
“明白。”
两只酒杯“叮”一声清脆地碰撞后,飞溅出些许酒花,它们见证了什么呢,它们也许也不敢说,但在崎州国,做死物很多时候是比做活物要舒坦的。
“为崎州国的强盛,敬座主!”堂中众宾齐齐举杯,刹那间,华堂内只留下了艺伎的歌声,诡异的旋律在寂静中缭绕振漾。
座主亲自斟酒,举杯高言:“崎州在我辈手中走向强盛,敬为崎州国肝脑涂地的诸位!”
座上宾们相互扭头窃窃的狭小区域,是华堂通明灯火所照不及的至暗之域。
窃窃者脸上无不洋溢着友善的微笑,举手投足之间如若老友重逢。但他们的言语,却是除了参与者便无人可知的奇言怪语。除此之外,他们唯一的破绽是他们的双眼——双目所透之光不会说谎,或贪婪,或咄咄,或庆幸,或目露凶光,万般种种,皆流转在了光影斑驳处。
(三)老卒
崎州国现状如何,谁心中都有数。
但恐怕没有谁会比作为老卒的我们更加失望。
崎州国在我们手里建立,十数年的抗争与激战,一寸山河一寸血。
老将军公然建立贵族制,我们没有说什么,因为我们彼此了解,曾经的战友即便成为了所谓“贵族”,也还是战友,也履行着自己的义务。
即便奢华淫靡,老一代将佐们的能力与责任依旧,他们身为贵族,却能够翻掌间发动并指挥数次合战,让崎州国成为名副其实的第一军事与外交强国,大有一匡天下之势。“贵族”之名,他们配得上。
老一代将佐凋谢,以老将军之孙为代表的新一代新贵上位,这是崎州国败絮其中的开始,账面上的欣欣终究只是账面上的。
新将军迄今上位十年,军备没有任何大规模更新,就我所见,崎州国增加的产能恐怕没有一丝一毫用在军部上。
平日我们的诉求无人理会便罢了,因为军部很大程度可以自给自足。
但不知从何时起,我们安守本职,镇守边防,却也有边人无事生非,在国众话语体的渲染与放大下,军部与边人关系日益紧绷。戍卒自危,以至于征召之士日蹙,而僚佐管理之人善和稀泥,以至于边人日嚣。
军边关系恶化,最终酿成边人反叛,而此时贵族、僚佐之人竟插手争功、号令不一、调度无方,以至军部平叛不力——这已是火烧眉毛的信号。
以军部伤筋动骨代价换来的平叛胜利,在贵族、在僚佐嘴里却是扬崎州之威,彰贵族之功!
军部,没有得到一分一毫额外的补助。
真所谓是“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狼心狗行之辈,滚滚当道,奴颜婢膝之徒,纷纷秉政!”
对这一切,虎视眈眈者焉能不窥知一二?崎州国平叛边乱之后,外军便开始动向频频,与我军摩擦不断,其心不善。
曾经骄傲的崎州军,不再骄傲,我们心中澄如明镜。即便贵族们在得知外人动向后,短时间给予军部大量资源,但为时已晚。
边界与北州军的摩擦不出意料焚起了战火。
在战前,军部尽可能调集了多的人力、物力至崎北边境,开战后,崎州军后勤交予僚佐系统,指挥权归高层贵族。
“战前储备的资源都快打干了,后续的增援呢?!”前线指挥部里,我气急败坏。
坐在我面前的后勤官不紧不慢:“电报,已经拍到咫阜了,急,也没用,相信先生们已经在调拨了。”
我出离震怒了:“你们这是在误国!”
“指挥官,注意您的言辞。我是先生们派来的专员。”他依旧言之缓缓。
拿特权压我吗?可这是战时啊,我心中不由一悲,顿时冷静了下来,姑且尽最后一次力吧。
我迅速对在场的军官下令:“向崎州国众电台发报,恳求各方豪杰支援崎北前线。”
“指挥官,您这是对先生们不信任吗?!”后勤官终于勃然。
“是,又怎样呢?”我轻蔑一笑。
先生们的歌舞升平,靠的不就是我们吗?
(四)僚佐
“事成,功不在我等,在朝堂着华服之人;事败,却是我等之罪!如此,却要我等出生入死?着实可笑!”一位遭到撤职的僚佐如是说道。
另一位递交辞呈的僚佐如是说:“某欲为事,奈何同僚不允,先生不许!尸位素餐者狗苟蝇营,腰包日鼓;恪忠职守者独力擎天,神形渐毁。如此崎州尚可繁盛,咄咄怪事!”
“身出显门,龄适而官;名出无籍,学优则仕。”说的就是崎州国的僚佐系统,这一语也道出了僚佐们一定的分裂性——于中低层,滥竽充数者有之,尽职尽忠者亦有之,而后者哪怕形单影只,亦不改心高气傲,绝不和光同尘、与时舒卷——可以清晰分为“惰”“勤”截然两派。
为何说是“一定的”,因为非身出显门者绝无可能攀上高层成为僚长,那是出身显赫者的天空。此类人是各贵家间良好的润滑剂,也是贵家行事的白手套。而他们若得了贵家的青睐,便能够一夜跨越阶层。因而,高层僚佐们行事反而出离一致。
在高层僚佐中,尽职肯干固然可贵,但更重要的是尽忠,即与将军一条心,仅此,便筛除了大批有能力与将军分庭为事者,余者多是低能乃至无能之人,唯贵家马首是瞻。
中低僚佐的惰、勤二派并非独立为事,而是混杂在同一办公环境中,正如一个工厂劳工中有勤有惰那般。故而,常见一室之内,奋力苦干者有之,零星散布;嬉乐闲话者有之,众聚群合。
“累的累死,闲的闲死,拿的钱却是一般多。”
“越往上走,不为乃至乱为者却是越多。”
“靠近了贵家先生们,行事自然污浊,有人贪便贪了,可还无能!”
“对将军而言,只要是忠臣,即便是一只猪,他也保。”
“某些人做的丑事,却要我等去收拾烂摊子,着实可恶!”
……
“先生,崎人广播和咫县广播都播报了崎北前线补给不足、紧急求援的消息,引起了底人的恐慌。”
“崎北战备充足,何来求援一说!传令各部门速速控制舆论!”被称为“先生”者眼神一凛,毫不含糊。其人是崎州国话政司司长,职责就是管控言论,一切事务以崎州国的稳定为准心。
咫阜广播:“后勤司正在有条不紊筹集、调派枪械、弹药、粮饷等物资往崎北边线。崎北战事中,我崎州军步步紧逼北州,军用物资充沛,战况良好,将军身在咫阜,精神却与士卒们同在!”
“他地方军军备也不够,也需要军备!”
“但这不是我们扣押前线军需的理由!”
“地方军和前线军都是为崎州人献身的军队,哪需要分个先后!”
“他地方军跟北州交火了吗?”
“没交火不能说明地方军没为崎州人献身!这批军备自有用途!这是僚长的命令,我们后勤司自然有决定补给去向的权力,你不要再抗辩了,按命行事。”
一伙正嬉笑闲谈的僚佐们中有一人突然压低声音说:
“前几天,临北刊事司有人在地方报上公然刊登请求撤职临北僚长的文章,是系统内的人。”
“?!”众人顷刻噤声。
“临北刊事司当天就加急刊出了向僚长们道歉的文章,到现在都没听到那人有进一步消息。”
“还没被撤职,就自己辞职了吧。”
“我们哪里容得下这种人呐。”
“何必呢,都是吃一碗崎州饭的,会干事也不会多一口饭给他吃。”
“估计是新来的小僚佐,不然哪个干得出这事,哎,太年轻了啊!”
……
少顷,气氛又活跃了起来。距这伙人三桌开外,正奋笔的一人轻叹一声,
“怪事!”
次日,一则某地僚长自杀的传闻又成了此处闲人的谈资。
(五)安时迁
安时迁,年纪轻轻就是礐州务军司督办往崎北边线输送补给和兵员的僚长。他身出地方名门,成为僚长是他通往崎州贵家的必经之路。
崎州国距离崎北战场最近的城市,就是礐州。
当礐州收到前线告急电报的第一时间,年资尚浅的安时迁就彻夜不眠地下达指令、安排任务。一天下来,该发的电报、该打的电话,安时迁都稳稳当当完成了。工厂和医院都在他主导的紧急安排下,迅速进入战时状态。他对自己的工作很是满意,“这正是积攒我威望的好时候!”
“前线形势一片大好,何须如此呢?”务军司一位老僚长语重心长。
安时迁顿时纳闷:“前辈,我们收到了崎北的告急电报。”
老僚长摇了摇头,背着手离去了。
安时迁才忽然察觉,礐州的几位僚长看他的眼神已不比平常。
“没有关系的,我都安排好了。”
“崎北形势异常惨烈,礐州的补给杯水车薪,基本没有其它地方的补给到达!”
“原运往镦县、砾县等其他城市的伤员全都被转送到礐州!”
“运回来的伤员太多了,医院根本不够!”
……
这一类消息在几天里接连不断轰炸着安时迁的大脑。
几天里他发出过无数封电报,叱令过无数个电话,礐州连带周围城市都进入紧急状态,一切可用军备和预备兵员全部加急开往崎北,但各种措施却是如泥牛入海般对事态毫无作用。
“在这代贵族统治下,崎州国的僚佐系统早就烂了。”此时老僚长似乎没了顾忌,“无为才是僚佐的常态,唉,可惜了你,原本的大好前程。”
安时迁面如死灰。
不多时,礐州务军司支援崎北不力的消息就在咫阜崎人广播上播出,但礐州务军司没有收到咫阜任何关于处罚的文件。
礐州话政司僚长私下告诉安时迁:“现在底人们讨论最多的话题就是你的失职,各种针对你的谣言都萌发出来了,保重。”
“谢谢霍司。”
“去安置前线伤员的总医院。”安时迁对司机说。
病床上的连长紧紧握住安时迁的手,泪流满面:“安司啊,崎北,崎北,崎北快撑不住了啊,枪械弹药补给根本不够,几个师的兄弟都快打光了啊……”
“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安时迁不住这样说着,实际上咫阜方面没有任何风声,清泪了掠过他灰白憔悴的面庞。
傍晚时分,安时迁孤身一人久久站在总医院大楼的最高层,他视界中的礐州城镇逐渐黯淡,晚风拂着他凌乱的头发,夕阳将他的影拉得极长。
“哈,在挽留我吗?”他的眼角看到了修长的身影,轻笑一声。
“风月能留得我,却能否留住崎州呢?”
他一跃而下,大睁的双眼中投影的是高矮华楼,是通明灯火,是崎州国的强盛繁华。
(六)底人
底人是崎州国地位略高于边人的底层群体,是崎州国人口组成的主要部分,也是崎州国消费和从事各类生产工作的主要人群。
他们没有资格,也鲜有人有财力接受高等教育。因此,除了从军,底人没有任何改变阶级的途径。同样地,大多数底人获取信息的途径只有广播、刊物和传闻。这其中,除了传闻外的获知途径都掌握在僚佐系统手里,而一旦某地出现不恰当的传闻,其发起者会遭到当地话政司僚佐的缉拿,随后当地刊事司就会发刊辟谣。
至于什么是不恰当的传闻?只要话政司认为可能划破崎州国粉面的都是,不论真假。
比如,在崎州国与北州国开战的第二天,镦县话政司抓获了数名,称“崎、北两国已经正式开战”的边人和底人,指控其散布谣言。随后,刊事司发文说只是常有的边境摩擦,并非正式开战,为话政司抓人正名,同时强调是唯恐崎州不乱的“边人”制造的谣言。
再加上总刊事司下层僚佐不断渲染,即使到后来崎州国对北州国的宣战声明已经公开,崎州国底人仍普遍认可镦县僚佐的做法。
那那些刮不花崎州国粉饰的谣言呢?话政司对此,采取的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其流传的态度。
在战争中后期,北州军攻占礐州,并采取了封城清理崎州国残余势力的措施。咫阜广播称“崎州军从礐州防线采取战术性撤退,留下了一座没有战略意义的礐州空城给北州军。”
随后,崎州国底人中盛传起“北州军占领了缺乏战略物资的礐州后,为获得补给而滥杀其中居民。”
最终该传言演变成为“为灭亡崎州国,北州军在礐州采取屠城措施,有超过9万人遇害。”并成为了崎州国底人中的共识。
这也成为了许多底人津津乐道的话题,鲜有人还记得它是一则没有任何考证的传闻。当然,刊事司和话政司既没有认可也没有否定它的存在。对此底人们的逻辑是:“既然僚佐方没有否定,那就是默认,既然默认,那这个传闻就是没有问题的,因此,‘礐州遭到屠城’是真的。”
大多数底人是愚昧蠢笨的,但也有少数较为聪明的底人,而这一部分人中较为勇敢的,就是话政司重点防范的对象。
如何防范?话政司只需要动动嘴皮子就行了。
战争初期,镦县的医院床位全部优先提供给伤兵,镦县僚佐称为给战士提供个更好的康复环境,禁止任何底人看望可能住院的亲人。
话令一出,马上就有传闻说,禁止去医院探亲是因为前线情况不简单,僚佐害怕被底人借机了解。
话政司与刊事司随即联名称,该法令更重要的意义,是为防范北州特务混入,而凡是散布意图使医院开放传闻的,都可能是敌方特务,欢迎底人们检举,检举有赏。
短时间内,该类传闻便销声匿迹,话政司移交数车嫌疑人予法检司,其中数人被指控“间谍罪”并立即实施枪决。
崎州国无事之时,底人们日复一日安心从事着底层的劳务,以微薄的收入养家糊口,并以毫末般的积蓄作着飞黄腾达的幻梦。大多数底人衷心为崎州国的强盛而感到自豪,并认为自己才是崎州的主人。
这些人日常中顶多就是怨一怨办事流程繁琐,骂一骂他们臆想中不合理的制度,且他们根本不会为此在心里过意不去,一点所谓“主人”的架子都没有,“毕竟生活总要继续”。
有很多问题,他们能够自主解决,即便是穷得快吃不上饭了,“明天开始再多做一份工就行了嘛”。
在他们看来,崎州国繁荣强盛就是他们生活的根,他们的生活只消安稳,哪怕挨尽剥削、半饱半饥,也是可以的。
这便是崎州国底人群体的写照。
但对这些人而言,只要让他们对维系这卑微的生活感到一丝的威胁,他们就将迸发出混乱而可怖的力量,平日里的温顺和蔼荡然无存。
“北州人打过来了,僚佐和贵家都跑了?!”车间里的王工登时就跳了起来。
“对对,快出来听广播,镦县广播都已经被北州人接管了。”
“……”
工厂大厅里早已聚集满了工人,不安的情绪在人群中肆意蔓延。
只听广播中说道:“……镦县的守军在今早已经投降,再过两个小时我北州大军就将开入……”
顿时就有工人高呼鼓噪起来:“这还干个锤子活!杀了那鸟厂长!平日就属他剥削咱们最厉害!然后各自逃命罢!!”
刹那间响应者无数,还站在发言台上的厂长,愣神间就被拉下发言台,重重摔在地上,随即来自四面八方的锤子、火钳、钢筋就招呼到了他身上,瞬间就被打得不成人样。
“扒皮死了!”
随着这声欢呼式的高叫,摩肩接踵的人群立马炸散、奔了东西。
王工被人流裹挟着跑到街上,此时镦县的街上,早已不是一个“混乱”可以形容的了,王工握着手里的扳手冷汗直流。洒满玻璃渣的大街上,暴徒三五成群叫嚣隳突,伤者横卧乱街哀嚎不止,迷者抱头弓腰四下鼠窜,店铺支离破碎犹如鬼舍,车辆坑洼遍体火势熊熊。
此地不宜久留,王工握住扳手就往城外跑,一路上的景象注定让他终身难忘。
僚佐大楼被暴徒焚烧,未能及时逃离的僚佐们被暴徒杀死当场。狱吏逃离,监狱被打开,真正的暴徒在末日中兴风作浪。刊事司建筑前陈列着僚佐文人的右手,话政司大楼前散落着僚佐们的舌头,法检司院前码放着僚佐们的眼球……
两个小时后,底人们留给北州军的,是一座混乱而干净但却千疮百孔的镦县。在未能逃离却渴求生活的底人们带领下,北州军迅速接管了镦县,惩处了暴徒,建立起了井然的秩序,并且制定了一系列的优惠政策。镦县原本崎州国的底人获得解放,成为了北州国的自由人。
“在崎、在北管理下生活,好像没有什么差别嘛!”重获太平的自由人们如是想到。
恢复了太平,哪怕还是涂满了脂粉的,这些人立马又会从暴徒转变为良人。
“毕竟,生活总要继续呀。”
(七)尾声
华堂下,赞歌婉转,罗裙飘逸,舞女足铃音磬。
沙场上,枪炮轰鸣,军衣染血,老卒手铳声定。
殿陛内,酒肉言欢,西装整束,贵家脸谱话明。
书案旁,纸笔声轻,官服汗浸,勤吏心锁呼警。
官厅中,话机乍响,革履闲荡,恶僚口闸称令。
町市间,黔首嘈杂,布衣庸碌,底人眼帘梦醒。
铜镜前,画眉微嗤,脂粉氤氲,铅华面覆疵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