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秋风,吹不散离人的眼泪。绵绵秋雾,总是惹人烦愁。娘亲去世时,也是这样的天气,也是这样的秋雾,也是这样的秋风。也是秋雨潇潇。
灵位面东摆放着,上面用楷书端端正正写着“母亲大人李若冰之灵位”几个字。君莫怜和李蕙兰面西跪着。
老陈想要制止,这乃公主的宝船,怎能摆这样晦气的东西。即使是你母亲的忌日,又怎能冲撞公主的凤体?是在太大胆!
周小姐阻止了老陈,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对于其他皇家子弟来说,或许这样做是触犯了禁忌,但对于周小姐来说,这些都是不痛不痒的小事,犯不着为这些小节得罪君莫怜。更何况,今日是君莫怜母亲五周年祭,在这样茫茫大海上,让他们去哪里摆灵位?
姐弟俩谁都没有说话,只是跪着烧纸钱。纸钱是李蕙兰和君莫怜用很普通的粗麻纸剪的,几个金元宝也是姐弟俩亲手做的,应该说,小纯姑娘也参与到了其中。那几只瘪瘪的金元宝就是小纯姑娘做的,小纯姑娘也跟着君莫怜和李蕙兰一起跪着。
砍柴老头这才意识到上了当,气的吹胡子瞪眼睛,原来这臭小子是在利用他。他气得要放了鲸鱼,但在小纯姑娘的威逼之下,砍柴老人愤愤的杀了鲸鱼,被用来祭奠君莫怜的母亲。
明老心情有点复杂,以莫怜的性子,想要接受主母,恐怕很难,更不用说有着京城三少名头的纨绔少爷君曦了。同样的,想要让君曦接受莫怜,也很困难,这真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情,不知道家主怎么处理。君煜性子温和,相处起来也该不会有多大困难,可真正会怎样,也只有相处久了才知道。无论怎样,让两个少年突然接受一个父亲的私生子,想必也是非常困难的事情。主母贤惠,只希望能够化解莫怜心里的死结。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君莫怜轻轻地说话,仿佛李若冰就在他面前坐着。
“娘亲,我和姐姐都很好,没有人欺负我们,您不要牵挂。韩婶婶、张大叔他们都很照顾我和姐姐。昨天韩婶婶来过了,给我和姐姐带了一篮子鸡蛋。兰姐在给王老爷家做刺绣,那家人很喜欢兰姐的女红,所以我和兰姐现在的生活过的也挺滋润的。对了,娘亲,我已经把诸子百家的书看完了,您不用担心,我一定会考中状元的。还有,有一个青衣人,他教我武功,还给兰姐送了一本武功秘籍呢,我现在很厉害了哦······”
君莫怜絮絮叨叨的说着这些生活琐屑,他笑着,脸颊上却全是眼泪。
李蕙兰也轻轻笑着,虽然泪流满面,可依旧笑着,仿佛娘亲就坐在他们面前。
不知道为什么,明老感觉自己的眼睛湿湿的,或许是被秋雾打湿了吧。
这里的人,除了君莫怜和李蕙兰,也只有他知道,莫怜说的这些话,都是他自己编造出来的。李蕙兰的确给王老爷家做过女红,可事实是,李蕙兰被王老爷调戏,君莫怜去讨说法,被王家人毒打,整整三天没能下床。韩婶婶的确给他们送过鸡蛋,可真正的目的是为了让李蕙兰嫁给她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如果不是被逼的走投无路,李蕙兰也不会带着君莫怜到醉月楼讨生活。
这就是真正的事实了。
君莫怜说完,李蕙兰轻轻说道:“娘亲,您不必担心我和莫怜,莫怜现在很懂事,帮我做些家务,读书也很用工,诸子百家快看完了,现在看到《论语》了。您也知道,咱家莫怜很聪明,所以考中状元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娘亲,您走了五年了,莫怜也十二岁了,他不再像以前那么调皮,邻居们现在都很喜欢莫怜,让他们的孩子都学习我们家莫怜。邻居都在我面前夸赞莫怜呢,您要是看到了,肯定很高兴······”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哼,都在说八道!”砍柴老人愤愤不平的说道,哼了一声。他把满是皱纹的脸转到别处去,不去看君莫怜和李蕙兰。
可是,那个少年的影子总是挥之不去,多么想以前的他啊。
呸,老汉我怎么会想那些事情,都怪这小子,娘的。
唉,老子当年也是被人欺负的走投无路了才开始练武功的,不过······嘿嘿,夺我家田地,欺负老子的那家人,都被老子杀光了。真他娘的痛快!真他娘的痛快!
江湖人,所有人都知道剑魔凶残和怪脾气,可没有人知道他少年时期过的是什么日子。那一年,地主老财霸占了他们家的田地,阿爹和兄长去说理,被地主老财家的恶奴毒打,回到家没几天就死了。母亲哭瞎了眼睛,郁郁而终。他到官府去告状,反被官府打了出去。
再后来,那个当官的全族和地主老财全族,都被灭了。那一次,他杀了整整一百个人。地主老财的孙子才几个月大,被他摔在地上的时候还哇哇的哭呢。那哭声,真让人爽快!真他娘的爽快!!!
那狗官的儿子和女儿在那天同时成亲,但都被他杀了,杀得那叫一个爽!!
砍柴老人把铜烟锅子磕的梆梆响,朝海里吐了一口浓痰。
周小姐想不通君莫怜为什么要这样说,因为这几天君莫怜一直和他们在一起,怎么会平白无故的出现一个韩婶婶?实在是教人不明白。
“小姐,给他们的时间已经足够了,我过去制止他们。”老陈冷冷的说道,虽然公主想要将那小子收归麾下,但这样做已经过分了。
“不必。”周小姐轻轻摇了摇头道,“我现在对他越来越感兴趣了。我实在是想不通,他分明在哭,为什么还要强颜欢笑。他分明已经泪流满面,却为何还要这样说谎。那个女扮男装的李蕙兰分明有种青楼女子的气质,但他却偏偏说实在给人家做刺绣。真有意思,再看看吧,你不用去打扰他们。”
“是。”老陈恭敬的答道。
小纯姑娘眨着明亮的大眼睛,抱着君莫怜的胳膊,乖巧的跪在君莫怜身旁,另一只手往火盆里丢了一个金元宝。她想不起自己的娘亲是什么样子,反正自从记事是起,就只看到那个臭老头子进进出出,还有那只胖胖的白猫。
她努力想啊想,但就是想不起来娘亲是什么样子。
君莫怜和李蕙兰跪了整整一天,小纯姑娘也陪着跪了整整一天。
傍晚时分,送了纸,小纯姑娘抱着君莫怜的胳膊,好奇的问:“君莫怜,娘亲是什么样子的?”
君莫怜笑着揉了揉小纯姑娘的头发,说道:“娘亲啊,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就算是天上的仙女,也没有娘亲漂亮,也没有娘亲好。”
“哦。”小纯姑娘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那就是比我和兰姐更漂亮了。”
李蕙兰莞尔,柔声道:“我们所有人啊,都没有娘亲漂亮。”
“臭小子,快跪下给我磕三个响头。”
砍柴老人怒火冲天的看着君莫怜,他娘的,这两天老子都被这臭小子给骗了,真晦气。
君莫怜笑道:“老爷子神功盖世,君莫怜佩服至极,别说磕三个,就算是三百个、三千个,又何妨?”
砍柴老人突然咧开嘴笑了,君莫怜嘴角抽了抽,真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这张嘴怎么这么贱呢。
“好啊,那你就磕三千个吧。别人想给老汉我磕头我还不乐意呢,你小子别说是三千个,就算是三万个,我也非常愿意接受。怎么样,磕吧,三千个响头。”
周小姐闻言笑了,青衣人神色古怪的看着君莫怜,老陈冷眼瞧着。就连瘦马,似乎也都在看君莫怜。他们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明老神色焦急,公子啊,你干什么要说这话,那可是剑魔啊,这下该怎么办?
“呵呵,那个······”君莫怜尴尬了,嬉皮笑脸的道:“那个我就是随便说说,老爷子您也别当真。我就是打个比方。这磕头啊,磕得越多越不值钱。三个响头磕的是尊敬,是佩服,是对您老的敬重和感激。如果我磕到三千个,那我心里肯定开始骂你了。所以我还是磕三个吧。大丈夫怎能言而无信?说三个就三个!”
说罢,君莫怜非常潇洒的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砍柴老人气的吹胡子瞪眼睛,恨不得眼前这臭小子丢到海里为鲸鱼!
“嗖嗖嗖!”
“铛铛铛!”
“小心!”
“王八蛋!”
“哪个小兔崽子?”
一时之间,喝声大起。
小纯姑娘一手抓着君莫怜,一手抓着李蕙兰,往船上一滚,躲过突然出现的乱箭。
只听秋雾中,四面八方都是乱箭。
“哇呜——”
圆球吓得一下子跳进了房间里。
“箭上有毒,大家小心!”
突然间,又“乒乒乓乓”的响了起来。
“不好,是火油,快退!”
无数火箭从雾里出现,一时之间,大船燃起熊熊大火。
“找死!”
“无胆鼠辈,只会暗箭伤人!”
“不长眼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