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霎时间顺着断刀刀刃向下流淌!
金人武卒受此痛击,捂着血流不止的手腕,踉跄后退:“汉狗!汉狗!某必杀你!啊——宰杀了你!”
郑铸被脚下石头绊得一个踉跄,身体向一侧倾倒,这一股力道再加诸其原本狂怒之下的力量,直将断刀刀刃砍进了金人武卒手腕一指头深!
刀刃卡在了金人武卒的骨骼里 ,随着金人武卒倒退暂时避战,郑铸握着刀柄顺势往后一扯,直接给金人武卒造成了二次伤害,鲜血染红了刀面!
他痛嚎不休,不断倒退着,一时间面对郑铸产生了一种畏战之心——
然而郑铸此时面对金人武卒的心情却与方才不可同日而语。
眼看对方在自己面前锤杀一名可怜妇人,脑浆迸射的场面深深地刺激了郑铸。
他已发了狂,看着金人武卒后退,不管不顾地嚎叫一声又扑了上去!
金人武卒一时间只顾着痛苦嘶吼,没有来得及防备郑铸的暴起攻击,直接被郑铸扑倒在地!
断刀一次次扎在金人武卒的甲胄之上,虽然由于攻击目的不明确,以至刺击都被金人武卒身上的甲胄化解,但也着实将金人武卒吓得激烈挣扎,调动一切潜能与郑铸对抗,求生的欲望占据了大脑!
两人抱在一起,如同市井泼皮混混一般厮打起来。
郑铸浑身沾满草叶,由于近日来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再加诸今日金人武卒给他的刺激,令他的眼睛布满血丝,脸孔上满是狰狞之色,这副模样与金人武卒记忆里的大昭汉臣实在相差太多,他开始怕了,再也不敢抱有什么认定自己完胜郑铸的念头,一想只想逃生。
可是郑铸根本没打算放过这个狗贼!
他口中低吼着:“欺负人!狗贼!你怎能如此丧心病狂!”
“饶命!饶命!”
金人武卒惊恐大叫,竟开始向郑铸求饶。
他潜意识里为自己这种向一个软弱如女子的汉人求饶的行为,感到深深地耻辱。
但他真的被吓怕了,被吓破胆了!
他若不开口求饶,必然会被这狰狞又瘦弱的汉家臣子生生打死。他开口求饶,至少还能博得一线生机!
“你们这些金狗!你们这些金狗!”
郑铸不知从哪里捡起了一块尖锐的石头,照着金人武卒的脑袋砸了下去!
他根本未曾在意金人武卒都说了些什么!
咚!
一记石头砸下去,金人武卒顿时头晕目眩,眼冒金星,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躺在地上,出气多,进气少。
咚!
郑铸不知疲倦,看着金狗还睁着眼,又一记石头砸了下去!
咚!
咚!
鲜血迸射,染红郑铸的面庞!
咔嚓!
直至金人武卒整张脸都被砸烂,根本看不到眼睛了之后,郑铸才停下动作,愣愣地看着地上五官不清的面孔,一阵恶心、迷惘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哇地一声,吐出大量呕吐物!
呕吐的声音里,还夹杂着撕心裂肺的哭喊:“可怜她一个妇道人家!”
“老天爷!”
“你叫她的孩儿如何在这世道成活啊!”
“你叫她的孩儿如何在这世间成活啊!”
“你叫她的孩儿如何在这世间……成活啊!”
孩童趴在娘亲的尸体前,哀哀地啼哭着。
四野之风漫溯于此间,发出空空地响声,砸进郑铸的心底,心里便像是压着一块沉重而冰冷彻骨的铁块般疼。
死与生似乎永远对立。
但它们从来都是相伴而来,向生向死,谁又能知?
我们亦唯有向死者去做一场道别,不管多不情愿,你都得明白,这一场分离,再没有重逢。
可明白了又能如何?
那么痛的经历,那么惨的过去甚至未来,都得一点点踏过去,还会有偶然冒出的回忆提醒你,这都是真的,你不能毫无顾忌地抛弃。
亦难抛弃,或者逃离。
老天爷惯于众生开那些个不怎么好笑的玩笑。
好在众生都会努力地适应着老爷天带给自己的,或残酷,或慈悲的玩笑。
马蹄声踏碎了风响,踩断一根根枯黄的草。
由四面八方,潮水般、滚雷般覆盖了过来。
彘子抬起头,从母亲尸首旁捡起来了那柄凶器——战锤,像是一头初露獠牙的狼,瞪视着包围过来的,骑在高头大马上,脑后垂着两根辫子的金人武卒。
他们浑身包裹在铁甲内,一柄柄长枪枪头还在向下滴着血。
仅仅站在那里便如同一道城墙一般。
城墙的修饰或许并不准确,因为它让彘子想到安心,想到村子里的篱笆院墙,想到阿爹和阿娘带着自己,赶着牛车,去上河城卖鸡蛋的时候,刚入城看到的那样高耸的城墙。
这些人更像是一道铁幕,将生与死的界限在此分割。
彘子举着锤子,很有气势。
又很没有气势。
“你们要为俺娘亲偿命!”
小孩子奶声奶气地控诉比不上战马的一个喷嚏。
身材高大,眼廓呈下垂凹陷之状,单眼皮,标准女真皇族血统的矮小男人策马而出。
那被狰狞铁甲护住的战马甩甩头,打了个喷嚏,吓得彘子一屁股坐倒在地,脸色煞白。
周围武卒没有嘲笑他。
嘲笑一个死物没有意义。
但他为自己的懦弱感到耻辱,挣扎着想爬起来,被身后走过来的捕快郑铸拦住了。
捕快是一个老捕快了,还是很胆小。
但奇怪的是,郑铸现在不知道胆子这是个什么东西。
他面无表情,浑身都火辣辣的痛,近乎脱力。
他一心想着这孩子多可怜啊,没了娘亲、爹爹估计也被金狗们杀了,于是就这么自然而然地站出来了。
逃跑这事儿他熟悉,好上手。
有那么多全副武装的金狗子啊,难不难?
去他奶奶的难不难!
“你?杀了我的部下?”
矮小将军完颜稽康指着郑铸的脑袋,生硬地问了一句。
气氛凝重,众金人武卒注视着郑铸。
郑铸不自觉地又开始有些紧张,但是随即扬起头道:“就是我杀的!”
“他也该死!”
郑铸想摆出一个狰狞且有气势地表情,但终究不是那种战场搏杀、九死一生的悍卒,因而这话便也自然而然没了气势。
甚至在众武卒眼里显得有些可笑。
完颜稽康点了点头。
他率领士卒在这里守候有一会儿了,听到自己部下那句哀求这汉狗饶其性命的话语,便对那个部下失望之极。
一个如此羸弱的汉人都能将之毙杀,临死连身为金国雄鹰之子民的勇武都抛弃了。
这样的部下,不值得他出手去救。
但是,这并不代表汉狗杀戮自己的部下便是无罪的。
于是,他扬了扬手,指着郑铸说道:“将这汉狗,五马分尸。”
“那孩子叫彘子?”
彘子听到完颜稽康喊了他的乳名,不禁抬起头。正对上完颜稽康没有分毫波澜的眼神。
属下在其身边耳语了几句。
完颜稽康点了点头:“孩子,削成人彘。”
随口下达了命令,只将眼前两个人当做了牲畜,宣判他们将来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