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彘子,彘子,听爹说,听爹说!”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抽在了稚童脸颊上,孩童还被刚才那血腥的一幕吓得精神恍惚,转眼间面上便挨了一个巴掌,精神总算清醒了些。
火光,火光,火光 。
狞笑,咆哮,痛哭。
破门声,金铁声,马蹄声。
声与光还有鲜红鲜红的血,刺穿了黑夜,让周遭一切都变得不安全,变得充满了绝望与凄惶。
常年劳作让汉子的皮肤显得黝黑,未到而立之年额头上便布满了深深的皱纹,皱纹沟壑里还藏着泥土污渍。
“一会儿,你就跟着阿娘跑,跟着阿娘跑,不要回头看,知道吗?”
彘子分不清阿爹脸上的表情是愤怒还是害怕,他只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汉子欣慰地笑了笑,转头抓住了彘子娘亲的手,他张了张口,在这分别时刻却不知道该与自己的娘子说些什么好。
彘子的眼睛里,阿娘泪水涟涟,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得断气了,只是她口中吐出的话却是那般坚决:“阿……阿郎……若被那些贼人捉去了,纵是死,奴也要为你守节的!”
“说这些,说这些作甚!”
汉子有些恼怒,将儿子的手交到了妻子手里:“带着咱儿子好好活下去!”
他往后退步,一个凶神恶煞的金兵已经破开了院墙,带着钩子的长鞭卷向汉子的脖颈 。
“不用你给俺守节,能活……你就活!”
“快走啊!”
父亲侧身躲过了金兵的长鞭,推了母子一把。
前一刻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柔弱的妇人,此时却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把将孩童抱进怀里,往院子外跑——
彘子此时才终于完全回过了魂来,望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远的父亲,嚎啕大哭:“阿爹!爹!”
“彘子,彘子啊!小双,快跑!跑啊!”
火光,火光,火光。
狞笑,咆哮,痛哭。
破门声,金铁声,马蹄声。
渐渐远去。
彘子嚎哭了一阵之后,终究抵抗不住困意来袭,在母亲的怀里睡着了。
梦境里的世界一如既往,平凡的村落,平凡的同伴,以及平凡的父母双亲,彘子以为那样的世界才是真实的,自己与父母会一直平平安安地直到离开这个世界。
可是在梦境之外,彘子母亲所经历的那个真实世界,此时此刻的世界,又哪里有什么所谓安全可言?
她背着一个包袱,怀里抱着已经五六岁的孩子,不知疲倦的向前跑着,呼呼的风声灌进耳朵里,体力随着毛孔里透发出的汗水慢慢流失。
小双觉得自己要跑不动了,可是跑不动也得跑啊,不然就辜负了孩子他爹的期望,以后九泉之下怎么好跟孩子他爹交代?
妇人小双也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强迫自己忘记疲倦,忘记背上愈来愈沉重的包袱,忘记还睡在自己怀里的孩子,只能一遍一遍安慰自己,再往前跑一段,跑过那段树就歇息一会儿,跑过那座庙就歇息一会儿。
她跑过了那棵树,但终究没能跑过那座庙。
后方那个杀了小双夫君的金兵骑着马在不紧不慢地追着她,看着这个妇人跑得愈来愈慢,冷笑了一声,策马向前,一鞭子抽向妇人的后背:“跑!下贱的女人,继续跑啊!”
金兵先前与汉子纠缠了一会儿,更不慎被那条贱狗咬伤了手臂,立刻便被激怒了,原本还打算给这一家人一个痛快。
眼下,不可能了!
啪!
鞭子结结实实地抽在妇人的后背上,将她抽得一个趔趄,扑倒在地,怀中的孩子也被她甩了出去。
鞭子一头的倒钩从妇人的身上勾带下一片 鲜血淋漓的皮肉来,受此剧痛,妇人依旧一声不吭,意识已经混沌的她,挣扎着起身就想继续往前跑。
“阿娘,阿娘!”
彘子从阿娘怀里被抛了出去,摔在地上,登时清醒了些许,转头看到那个 凶神恶煞的兵卒骑着大马,正恶狠狠地一鞭子抽向自己的母亲,顿时吓得魂都掉了,惊慌出声。
妇人听闻自己孩子的惊呼,也顾不得那金狗挥下来的鞭子,连忙抬起头,想要提醒孩子快跑——
未等她话说出口,长长的带着倒刺的鞭子便甩了过来!
啪!
只一鞭子便将妇人后背上的衣服打得裂开!
“还有个小娃娃?嘿嘿,也好!”
衣服打裂之后,妇人后背的皮肤便暴露在了空气中,漫溢着鲜血的伤口与洁白的肤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给金人武卒带来了一种别样的视觉冲击。
他脸上带着狰狞的笑容,翻身下马,看着前方跑也不敢跑的彘子,走到了妇人身前,一把撕开了妇人的衣物,要给这一家人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金狗!休想侮辱于我!”
妇人咬了咬牙,泪珠在眼眶里打着转,她竟在此时猛然转身,从怀里翻出了一把剪刀,狠狠地扎向那欲要对自己上下其手的金人武卒!
她早有准备!
一早便抱着若逃跑不能,便为夫君守节而死的决心!
眼下孩子也是逃脱不了了,母子二人要双双死在这金狗手上,即便如此,也断不能让这金狗侮辱了自己!
那猝然挥动过来的剪刀让金人武卒为之一惊,随即后退,怒吼一声:“贱人!”
一脚踹在妇人胸口,将她蹬出了数步外!
受此重击,妇人当即口吐鲜血,面色有些泛白,在这危急关头,她的心思却也跟着活络了下来,跌坐在地上,慢慢后退,一边吸引那金狗的注意,一边扭头冲孩儿喊叫:“彘子,快跑!快跑!”
“阿娘,阿娘……”
彘子哀声叫着,此母子生死分别之景,着实令人不忍在旁围观,心痛不已。
“你忘了你阿爹说的话了么?快跑!”
“记住这金狗的样子,活下来,以后为爹娘报仇!”
“呜呜……阿娘……”
彘子抽泣着,转身往前跑。
金人武卒自觉大局已定,看着小小孩童迈动一双腿,慢悠悠地跑着,不时还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嘿然而笑,长鞭再度甩动出去,勾向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