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
“冲上去,破开敌阵,我部便可拨云见日!”
“集结!”
“聚集在本将周围,此战我等必胜!”
面对石抹巴托所部近乎疯狂的进攻,程诚耗费诸多心力,营造而成的均势场面,终究开始崩溃。
程诚所部士卒的阵型开始被撕开一个个缺口,疯狂的金国士卒则在看到胜机之后,更加不管不顾,如同群狼般一拥而上,将这缺口撕扯得越来越大。
在这一刻时间里,程诚所部竟然出现了支撑不住的迹象。
然而后方后军的石抹巴托及金国众谋士将领,面上却无分毫喜色。
已经不用斥候来报,他们扭头便能看到地平线上滚滚的烟尘——那是杨立所部三万大军冲杀过来的景象。
每个金国将领谋臣都暗暗攥紧了拳头,他们已不再做他想,只希望前线士卒能够真的冲破敌阵,自己好跟着逃出生天。
石抹巴托手心亦渗出细汗,他比其他任何将领都更加紧张。
在这个时候,他分外希望那支埋伏起来的军队不要冲出来,不要教自己所有的布置功亏一篑,挺过这一劫之后,自己必将风雨化龙!
“将主,此时若派出中军,可迅速扩大战果,突破敌阵不在话下!”又有将官向石抹巴托提议。
其他将官也殷殷地看着石抹巴托,希望石抹巴托能在此时派出中军。
但石抹巴托心中有苦难言,他自知此时派出中军,极有可能迅速突破敌阵,但是若是中军一出,必然牵一发而动全身,敌方的埋伏跟着加入战场之中,则自己必然被锁死在战场之中,事态一发不可收拾。
面临重大抉择,石抹巴托心中既紧张又惶恐,偏偏不能在面上表现出来,不能将自己的惶恐同麾下众将说,一时之间,他心中茫然。
“将主!”
“此时敌阵统领还未收拢好兵力,一旦对方反应过来,收束兵力,则此时大好局面都将不复存在!将主,请出动中军吧!”
“将主,请出动中军吧!”
战场上的形势瞬息万变!
一波疯狂进攻,不计牺牲的冲击,终于打开了敌阵缺口的金国士卒们,在久久无法攻破敌方第三道防线之时,终于显出了疲态,而此时,程诚所部着手收拢兵力,开始蓄势进行下一波的反攻——一旦他们真正开始反攻,而己方仍未有援兵赶至,那些冲在前线的士卒士气必然受到重创,眼下这大好局面,就成了泡影!
机会往往只有一次。
石抹巴托亦知眼下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刻,他心中天人交战。
最终缓缓点头:“好,那便依尔等所言,出动中军。”
石抹巴托终于做出了决定。
众将官顿时面现喜色,但是石抹巴托这一番犹豫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战场之上,程诚所部已经完成了士卒的收拢工作,开始反扑金国士卒军阵!
显现疲态的金国士卒节节败退,那被扩大的战线缺口一点点弥合,似乎金国军队只是留下了一堆尸体之后,便只能再度无功而返!
石抹巴托抬首看向那个山坳口,他看到那里人影晃动,埋伏着的部队似乎在做着某种调整——莫非他们准备出动了?!
也是!
敌阵开始溃退,他们作为支援,此时出兵也是正常!
石抹巴托当即心头一紧,一句话脱口而出:“再等等!”
“此时不是出动中军之时机!”
“为什么?!”将官们纷纷出言,对石抹巴托突然变卦极不理解。
机会就在眼前,机会马上就要逝去。
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犹豫什么?!
有心思敏捷的将官若有所思地看向石抹巴托刚才所看的方向,他亦看到了那里人影绰绰,看到有一支军队从山坳口冲出,汇聚成一道铁流,冲向了战场!
而战场之中,程诚的战阵终于完成了战阵的弥合。
金国士卒在丢下许多具尸体之后,依旧无功而返,悲吼之声传遍四野!
将官们的目光被那支突然出现的军队吸引住了,他们终于明白,今日石抹巴托为何总是犹疑不决,优柔寡断,原是因为忌惮暗中的埋伏——可是这暗中的埋伏仅仅只有两千余人!
仅仅因为惧惮两千余人,便要令中军八千余人闲置!
今日战败之罪,绝可全部归咎于石抹巴托一人身上!
“将主,这便是你不出动中军的原因?”有 将官强压住一腔怒气,抬首向石抹巴托质问,石抹巴托此时所为,相当于断送了所有将官的生路,他们怎可能不怒?!
“仅仅因为两千人的埋伏,便放任八千中军闲置,任由左右翼士卒被敌方斩杀,如今更生生葬送了我部逃出牛兕山的机会!”有人咬牙切齿,却不敢将最狠毒的话说出口。
石抹巴托看着那支加入战团的两千人军,眼睛里的茫然、困惑、惊讶,统统化作了狂怒,他觉得万道狂雷劈进了自己的世界,将自己的世界劈成齑粉!
噗!
石抹巴托猛地张口吐出一道鲜血,身形摇摇欲坠!
周遭将官谋士见此状,却无一人去扶助石抹巴托,而是纷纷散开,不敢靠近石抹巴托!
他们亦知石抹巴托此时怒极攻心,受了内伤,但谁知对方怒极之下,会不会拔刀砍向身边之人?若在这个时候被他杀了,那可真是冤枉!
“无胆鼠辈!”
“狡诈恶毒!”
“无胆鼠辈!”
“竟敢……竟敢如此诓骗本将!竟敢如此诓骗本将!”
战场之上,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皆为最后的胜利,或阴毒、或狡诈、或畏缩……这些并非正面的词语用于形容一个将领,都不是什么贬义词,也不能减损将领的形象半分。
除非该将领是败军之将。
一个吃了败仗的将领……不需要其他甚么贬义词来形容,便首先比旁人矮上三分。
然而此时石抹巴托却似是失了神智,在战场之上,大声咒骂敌方将领畏缩胆怯、狡诈阴毒——在此刻,他彻彻底底地崩溃了,连作为一个将帅的操守都未能维持住,如同当街叫骂的泼妇,已无丝毫余力指挥军队。
但留在此地的八千中军,却依旧唯石抹巴托马首是瞻。
石抹巴托怒吼:“中军听令,中军听令……”
“随本将冲锋,击垮敌军!”
“剿灭宵小之辈!”
他的命令还未传达下去,便有隆隆的马蹄声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杨立所部三万余人终于从地平线那端奔来,结成线阵,犹如一条怒龙,将这八千余人的中军团团围住。
金国士卒们胆战心惊,最后一丝士气随着杨立所部的出现,崩灭了。
有金国将官见此状,也没有了什么抵抗的心思,拍马到石抹巴托跟前,低声言语:“将主……此时我等仍有一线生机……”
石抹巴托敏锐地抓住了‘生机’这个词语,抬首与将官对视,虽不做声,但亦在等待对方告诉自己,生机在何方。
将官的表情多少有些不自然,声音更低了些:“将主,此时我等只要投降,只要投降,不仅有生机,昭国亦将以高官厚禄对待我等……何不降之?”
投降?
本将四万大军,以微末之身一步步攀爬上来,得以身居金国猛安勃极烈之位,他竟叫本将舍下这一切,向昭国投降?
焉能如此羞辱与某?!
石抹巴托咧嘴一笑,张口便是一声咆哮:“异想天开!”
嗤!
一柄刀子,在石抹巴托张口言语之时,捅进了他的胸腔。
那个将官,面上依旧带着于心不忍的神色,声音里满怀歉意:“将主……大家都不想死啊,此战本就是您一人之失利……何必搭上众兄弟?您在金国是猛安勃极烈,可兄弟们却什么都不是,人说主子吃肉,奴才喝汤……可是奴才们如今却是连汤都没得喝……”
“您就安心地去吧……”
“此战虽败,您虽死,但一个已死的将领,金国还是舍得追封您一个爵位,安抚军心的……”
“安心地去吧,将主……”
噗通!
石抹巴托大睁着眼睛,滚落马下,仰面看着天空,胸膛上插着一把刀子——这柄镶嵌着宝石的刀子,还是他从前赐给那个将官的,如今,又被对方还回来了。
“我们投降!”
“我们投降了!”
“我等愿唯大昭将领马首是瞻!”
那个将官转首便向杨立所部振臂高呼,宣告投降。
其他将官也纷纷投降。
早就没有了抵抗之心的金国士卒们见此状,纷纷丢下兵刃,跟着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