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全善弓着身子,手臂上搭着一柄拂尘,领着一众太监宫女往御书房而去。
其身后的太监宫女们,双手均拖着托盘,上面摆放着一道道精美的菜肴,宫女太监们所过之地,食物的香气便纷纷散发出来,勾得人食指大动。
高全善推开御书房的门,向赵毅跪拜行礼,道:“陛下,您该用晚膳了。”
“嗯。”赵毅坐在桌案后,正批阅着奏折,闻声只是抬头看了高全善一眼。
高全善顿时会意,朝身后端着各式菜肴的宫女太监们招了招手,宫女太监们鱼贯而入,小心翼翼地将一盏盏一盘盘菜肴摆在了早已铺好的桌子上,虽然只是一个简单的晚膳,但菜式依旧丰富,飞禽走兽游鱼,皆在盘盏之内。
宫女太监们在书房中走动着,将盘盏摆放在桌案之上,错落有致,他们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弄出什么响动,惊扰了处理国家大事的陛下,为自己惹来祸端。
上完菜之后,宫女太监们向陛下跪拜行礼,之后便在高全善的催促下,慢慢离开了御书房。
天色已经全黑,陛下近日来,用晚膳的时间越来越晚,常常呆在书房之内,也鲜少去宫里哪位贵人那里了。
高全善轻手轻脚地合上了门,又站在角落里候了会儿,时间渐渐向前推移,然而陛下却还是没有用膳的意思——他心中有些着急,再不用膳,这些饭菜可都要凉了……
于是,高全善忍不住向赵毅恭敬道:“陛下……”
“咳咳。”赵毅的思绪被打断,倒也未恼,放下手中奏折,伸了个懒腰,清了清嗓子,绕过书桌,向餐桌走过去,边走边道,“大伴可用过晚饭了么?”
“回禀陛下,奴已经用过了。”高全善面上带着笑意,小碎步走到赵毅身后,服侍他坐到餐桌前,又给其盛好了汤饭,在赵毅身后候着,随时准备为赵毅布菜。
主仆二人相处十数年,且不说赵毅是否了解高全善,但是高全善已经通晓赵毅的性情,二人相处已愈来愈融洽,如呼吸一般自然。
未过多久,赵毅放下了碗筷,看着碗里剩下的大半米饭,以及桌上几乎未怎么动过的菜肴,他叹息了一声。
从前年轻的时候,尤其在军中,自己一顿饭能吃两张脸盆那样大的锅盔,如今愈来愈老迈,连一小碗米饭都没办法吃光了。
岁月匆匆,人总是在不知不觉之间衰老。
赵毅今年已经有五十六岁,每日睡觉已经愈来愈晚,起床愈来愈早。
他能明显察觉到自己体力的衰弱,以及随着精力一同衰弱下去的,还有他越来越少的野心。
“大伴,把饭菜都撤下去吧。”赵毅挥了挥手,愈看桌上的饭菜,心中便愈不舒服,索性挥了挥手,教大伴将饭菜都撤下去,他自己则又回到了书桌之后,捧起那封奏折继续查阅。
其实他的心神全然不在那封奏折之上,上面的每个字在他眼里都像是嗡嗡乱叫的苍蝇,让他心神不定。
良久之后,待到宫女将饭菜都撤下去了。
赵毅抬头向高全善说道:“大伴,近日来,鼎京城里传扬的两个消息,你可有所了解?”
昭帝虽久居深宫,但耳目遍布天下,更不提昭国权力中枢,禁宫所在的京师——鼎京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便会有人向昭帝汇报,那些暗地里流传的消息,被炒上台面的奇闻,都难逃昭帝耳目。
“老奴已经有所耳闻。”高全善跪拜在地,一板一眼地回答着,他是禁内总管,出入皇宫内外不受阻拦,宫外有什么消息,他自然会知道,更何况,宫中暗卫司亦在高全善的管理之下,“不过,老奴觉得这些消息皆是无稽之谈,无非是一群闲汉没事胡说八道,或有居心叵测之辈在京城散步谣言,意图营造恐慌罢了……”
赵毅听完高全善的话,仔细思索片刻,摇了摇头:“无风不起浪。不过,朕都未想到,朕还有一个女儿,如今流落在燕州境内。”
昭帝已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对于自己从前年轻时候的荒唐事情,也都渐渐记忆模糊。
但是听到宫外盛传的,自己有个私生女流落在燕州的消息,他却因自己的记忆模糊,一时之间也不能确认此事真假——或许,因自己从前的荒唐,真有个私生女流落在了燕州?
果是如此,昭帝无论如何皆要给自己女儿一个皇家的身份。
他年岁已高,对于亲情反倒愈来愈看重了。
他有六个儿子,宫中嫔妃却无一人能给他生下一个女儿,如此想来,能有一个女儿与自己贴心,真是一件极好的事情——至于昭帝认下这个私生女,会不会因此引起朝野非议,使得自己威望受损,在赵毅看来,这根本就是一件不需要去顾虑的事情。
那些在此事上费尽心思,希望攻击江又灵以达到牵制杨立,使之为此阵脚大乱的秦党官员们,俱都打错了算盘!
“倒是被朕派去燕州考察的那些个年轻人,比朕都要对这个私生女上心。”赵毅冷冷地笑着,“一个个,竞相追逐,是着急要做朕的驸马了么?”
赵毅低垂着头,不敢声言。
陛下私生女之事,不论真假,说到底也是天家私事,一群年轻官员围着陛下的私生女评头论足,还对其竞相追逐,在燕州惹出那么大的乱子,陛下即便在宫中,也早已受到了消息。
这些人,纵然是世家贵子,一个个背后有豪门巨阀支撑,但此时在昭帝眼里,已然失去了被重用的机会,昭帝试图在燕州推行的巡议司之制,那些官员也休想在此中占得一个半个的席位!
“大伴,你明日着暗卫将参与到此事中的燕州考察候补官员名单列出来,交给朕。”赵毅嘱咐了高全善一句,对此事下了定论,“拿皇家私事作伐,自以为聪明,以为朕不敢在这种事情上与他们计较,一个个简直无法无天!”
“便教这些废物东西,以后继续留在京城坐冷板凳坐个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