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成了?这般简单?”
躲在帐篷里,向外面偷窥的完颜宪吉同样面色惊讶,喃喃低语了几声。
另一座帐篷中,阿康等几名士卒互相对视一眼,神色间同样难掩激动——阿终古能够顺利离开大营,在阿康的判断中,同样是五五之数。
这件事情既已达成,那么接下来的一切便都会容易许多!
不提这边阿康与完颜宪吉等人暗搓搓地激动着,营地外围的火堆旁,第六伍士卒之间的气氛却是异常沉默。
架在火堆上的大雁已被烤糊,此时却没人有心情将它摘下来吃。
利盛盘腿坐了下来,沉默良久之后,哑着嗓子道:“此事之责全在我一人身上,待明日天亮,不论那个金国奴部人能否回来,我都会将今夜之事如实禀明将军,请将军责罚。”
“你等不必为此担心,某绝不会让你等因为我背负甚么责任。”
此次随行护卫杨立的大昭禁军士卒们,经历了连番恶战,互相之间早有了过命的交情,第六伍的兵卒倒不是怕因为利盛的举动而承担什么责任,他们心中更多的是不解与困惑——怎么突然之间,伍长听了那阿终古几句话,便轻飘飘地给对方放了行?
阿终古究竟说了什么,会令利盛投鼠忌器到这种地步?
第六伍的士卒们心中纵有这样的不解,也不好直接向利盛发问,只能沉默着,等待利盛自己告诉他们原因。
好在,利盛虽然做错了事情,但总算光明磊落。
他沉默片刻,平复心境之后,便跟着道:“那个金国奴部人,方才要挟某家,倘若某家不给他放行,他便要直接前去将军大帐前,告某的黑状!”
说到这里,利盛面上又现愤慨之色:“一个金国奴部人而已,不过是仗着将军待他们宽厚,便敢如此行事!某家也不是怕他告状,而是当下深更半夜,将军白天尤有诸多事务,晚上若是连休息都休息不好,被这厮惊扰,岂不是某家的罪过?!”
“某家也是一时糊涂,当时头脑一热,便给他放了行……”
利盛言语有些颠三倒四,不过麾下这些士卒与他相处日久,没费多少功夫,便了解了利盛之所以给阿终古放行的原因。
他们彼此对视一眼,却是摇头苦笑,有人喟叹道:“伍长你这事做得糊涂,即便是那个阿终古去将军帐前告黑状,以将军的眼力又岂能看不出?你何必为此担忧?”
“某家可不怕他告黑状,某家是怕他惊扰到将军的休息!”利盛兀自嘴硬。
“嘿!”方才发声的士卒瞪了瞪眼,终究没再说什么。
毕竟对方是伍长,还是给对方留一些面子为好。
如今杨立在昭国禁军士卒心中威望极高,又带他们打了几场硬仗,每战必胜,这使得士卒们对杨立无比信服,如今已成为杨立心腹手下。
利盛嘴上说着不怕人告他的黑状,其实内心还是有些发憷,当时被阿终古威胁,头脑一热给其放了行,如今想起来也是有几分后悔,不过又不能同麾下弟兄们名言,只得自个儿憋着。
“这事往小了说只是走失了不堪大用的奴部士卒而已,往大了说,便是触犯军法。”有老卒接着说道,“怎么处置,还得看将军的心情,不过总是比那个奴部人告你黑状的处理要麻烦许多咯……”
……
火焰持续地燃烧着,东方的天空已经由墨黑色转为微黯的蓝。
经过一个时辰以前的事情,第六伍的士卒们已经没有了说话的心情,按部就班地执行着警戒的任务,默默期待着阿终古会遵守承诺,早一些回归大营。
利盛已不知是第几次扭头看向阿终古消失的方向,那个方向除了大块大块凝固起来的黑暗,并没有出现阿终古的身影。
在营地周遭巡逻了一圈回来之后,利盛一屁股坐在了火堆前,终于注意到了火堆上那只已经烤得没有油水的大雁,于是伸手抓住木棍一端,将如干柴一般的烤雁肉送进嘴里慢慢咀嚼着。
烤雁肉依旧滚烫,利盛一口啃咬下去,甚至吃到了烧焦的苦味,但他对这些都毫不在意,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阿终古离开的方向,另一只藏在衣袖下的拳头却是越捏越紧。
时下距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而阿终古还没有回归大营的迹象。利盛心中已经生出不妙的预感,同时亦愈加恼恨于阿终古不能信守承诺,若他真不能在今夜 回归大营,日后自己见了他,必定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利盛咬牙切齿,却还是拿根本就没个影子的阿终古没有办法,他在火堆前坐了片刻,身上被烤得暖洋洋的,心中却是一片冰凉,这样的等待于利盛而言,近乎于煎熬。他神色不定,心中一番挣扎之后,像是打定了什么主意,腾地站起身,咬牙道:“某这便将阿终古离开大营之时禀告将军,请他责罚!”
“等等!”利盛话音刚落,一旁的老卒便摆了摆手,面色沉凝,跟着站起了身,向前方的茫茫夜色中看了去——前方的黑暗已不再是凝固的状态,而是在轻微的晃动着,像是一个个人影藏在其中,搅动了原本安静的黑夜。
随着黑暗轻微的晃动,吼啸声、马蹄声也渐次传进了第六伍的士卒们耳中。
利盛此时焉能不明白状况,他面色一变,骇然道:“这是……”
“看来那个阿终古早就有所计量……他可不是回家省亲的,说是去搬救兵的也不为过罢?”老卒意味深长地笑着,对眼前的状况并不惊讶,像是早有预料,那双锐利的眼睛里,甚至透露出了几分期待!
——一切皆如将主所料,鱼儿已经上了钩!
费尽心思,将各个环节都打磨得没有分毫破绽,终于到了将这根长线放出去的时候!
与老卒的兴奋不同,利盛面色惨白一片!
他不仅仅是将一个奴部士卒放出了营地,更为营地召来了一场祸事!
“敌袭——”
利盛猛地抽出腰刀,扯着嗓子吼叫起来!
“敌袭——”
“敌袭!”
第六伍的其他士卒们跟着吼啸起来。
这叫喊之声恰如沉定黑夜里乍然响起的雷声,劈进每一个士卒的睡梦之中,劈进完颜宪吉、阿康等人的肝胆之间,叫他们陡然热血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