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立一连昏迷了两日,才在第三日下午慢慢转醒。
薄薄日光透过窗格洒落到枕头上,青年微微睁开眼睛,便在光线的刺激上复又闭上,少顷,适应了片刻后,才渐渐将眼睛睁开。
耳边一个苍老浑浊的声音也渐渐清晰:“公子的气血虚弱之征已经消失,想必今日就要苏醒过来了。”
杨立视线之中,老者从床边站起身来,在一旁的桌案上提笔写了一张方子,而后转过头来,目光正对上杨立尚有些昏沉的眼睛。
他脸上倒没有什么欣喜之色,常年医病救人,早见惯了病人们在自己的汤药调理下医好病,恢复康健。更何况,杨立这只是小病,气血虚弱而已,苏醒是迟早的事。
“你家公子醒了。”医家淡淡开口,朝身后说了一句。
杨立目光下移,这才看到都邪小心翼翼地守在门口,闻听医家言语,踩着无声地步子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他满眼喜色,张了张口,吐出几如蚊呐的声音:“公子,醒了?”
怕声音太大,惊扰了刚刚苏醒的杨立。
只是他这副反应,在杨立眼里却是有了不同的意味。
都邪是嗓子沙哑了么?那日街上与人争斗将嗓子喊哑了?
杨立脑海中一连转过几个念头,又想到那日长街之上战局的惨烈,目光在屋子里巡游,没发现苍树,内心不由得咯噔一声。
苍树……被敌手所杀了么?这间房屋摆设也与客栈大有不同,是被那些人追杀,不得已之下只得逃离塘石,换了个地方么?
这里是哪里?逐鹿府?自己昏迷了多久?
但是自己明明已将那白衣公子押到了长街之上……对了!宋宪呢?
因都邪怪异的举动,杨立脑海中诸多念头乌泱泱挤成一团,令他脑袋一痛,脸色又泛白了起来。
“都邪,这……”
杨立强撑着一口气,想向都邪询问苍树、宋宪的安危,只是这一口气没提上来,忍不住剧烈咳嗽了几声。
“医家!医家!我家公子这是又怎么了?”
“可是落下了什么病根?!”
都邪瞬间转身,面对着白发苍苍的老医者,瞪大了眼睛,强压住了心底的怒火,不然他早就伸手拽住老人家的衣领子了。
不是说公子已经医治好了么?怎还会这样?这医者究竟会不会诊病!
在此时,都邪把自己谨守的礼仪之道都抛诸了脑后。
老医家嫌弃地瞥了都邪一眼,歪着脑袋看杨立道:“公子气血虚弱,今日虽小病初愈,却仍不宜思虑过甚呐。”
“既然公子苏醒,那么老夫的诊病便也算了结。”在都邪目光的注视下,老医家慢吞吞地走到那张桌子前,将开好的药方子揉成了一团,捏在掌心。
杨立已经苏醒,这张催人醒转的药方子自然也没什么用处了。
毕竟是药三分毒,还是少吃些药好。
“公子近几日宜多食红枣、枸杞、羊肉、豚瘦肉,补充气血,今日便可下床活动,免得身子骨僵住了。”
老医家低着头,慢吞吞地将这些话说完之后,便提着药箱往屋外走,走到门口,都邪刚要叫住他质问,医家转过身来,向杨立道:“公子,你这位仆人对你倒是关心非常,只是每日于老夫耳边强聒不舍,老夫早已是敬谢不敏,便不多作叨扰了。”
“诊金已讫,患医两清,老夫告辞了。”
老者提着药箱,飘然而去。
留下都邪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站在床边,老者的话语他听得明白。是说都邪每天都在老者耳边聒噪,老者已经听得不耐烦了,因此诊好病之后,就吓得忙不迭告辞。
不过听他的意思,公子的病终究是医治好了的。
都邪转过头来,看着床上的杨立,神色有些尴尬。
杨立眨了眨眼睛,心绪早已在医家一番话后平息下来,与都邪对视片刻,开口缓缓道:“都邪不是一向恪守礼仪……”
“公子切莫再说!”
“真是羞煞都邪!”
都邪连连摆手,顺势在杨立床边坐了下来:“那医家说公子的病情已是好得差不多,公子自己觉得怎么样?”
“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自杨立一觉睡醒之后,便感觉都邪态度与先前大不同,似乎与自己更亲近了些?
青年摇了摇头,示意都邪自己已然无碍,而后缓声道:“那日最后究竟如何了?”
“可惜我神智模糊,无法再强撑下去,没有等到最后一刻。”
杨立的声音里带着愧疚,听得都邪微微一愣,随即道:“那日我们赢了啊,不仅公子抓住了那监天司五品郎中,街面上的敌手亦被我们消灭个干净。”
“公子何出此言?公子可是一直站到最后一刻的啊?”
说完这些之后,都邪一抚掌,道:“哦,对了,差点忘记。公子那日最后已是昏迷了的。”
“我看那客栈住得阴冷,不利公子病情,便去牙行买了一套向阳的院子,供公子养病休息。”
“塘石县县令昨日还派人送来请柬,请公子入府一叙……”
都邪话匣子一打开,便是收势不住,含有诸多情报的话语从他口中一股脑倒了出来,看来这几日杨立没有苏醒,未曾与之交谈,倒将都邪给憋坏了。
杨立伸出一只手,令都邪先闭口。刚刚醒转,脑袋海有些昏沉,一时间接受不了这么多的情报。
他闭着眼睛,均匀着呼吸,在脑海中慢慢消化都邪的话语,半晌睁开眼睛,眼神澄澈而清静,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这么说,局面已经打开,县丞要来问我们赎他的猫了?”
“是啊,公子。”
都邪点了点头,眼神在杨立手臂上来回扫过,这一双手臂是他会猝然对杨立如此亲近的根源。
“苍树和宋宪呢?怎么样了?”杨立又问了一个他更关心的问题。
那日长街上的情景,他已记不清了。
都有谁撑到最后一刻,更是没有印象。
“都好好的呢,宋书生回家照顾老娘,苍树去坊市里买菜了。”
是了,宋兄还有母亲要照顾,自不可能时刻守在自己这里。
只是,苍树去坊市买菜?杨立抬眼看向都邪,目光中满是困惑:“苍树会烧饭么?”
“不会。”都邪回答得坦然,“他就是见猎心喜,一时想要试试。”
“不会烧饭,若是你们伏杀目标,在野外该如何解决饭食问题?”杨立奇道。
“简单,带些干粮就是了。再不济,就抓到什么吃什么。生吃夜市有的。”
“公子,不说这些了。今晚苍树要烧饭,请了宋宪过来,一道饮宴。”
杨立微微沉吟着,点了点头:“也好,正有些问题要与你们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