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飞坪城,晋王临时宅邸这边,羽林军弄出的大风波。
在青萍,羽林军请杨立登上马车离开的情景,便显得很是平静了,在如今正大兴土木,进行各种建设的青萍,羽林军的存在并不会太过扎眼。
即便青萍人对这支甲胄精良的军队有所好奇,但也仅仅只是好奇而已。
他们见到了自家魁首被羽林军以礼相待,请上马车,在法度森严的军队护卫下,缓缓离开青萍的场景。
这样的情景,自然会令人产生困惑,但他们的困惑多是一些:魁首此番被羽林军请走,恐怕是要高升了!
‘魁首为燕州做了这么多事,堪称力挽狂澜。这样惊艳的才能,若不高升的话,只能是如今昭朝群臣眼睛都瞎了!’
‘某家觉得魁首此次入京,回来之后便要换一身装束,不说黑色蟒袍,青紫之色,总该加在身上的……’
人们对杨立的离开议论纷纷,他们的态度却极是乐观。
只有如今主持青萍各项事务的,如郑铸、程锐、阿五、王荷等人,以及与杨立如今关系极近的江又灵一家,心怀隐忧——毕竟,庶人杨立背后,还有另外一重身份,燕王遗子,天下第一号大逆!
这个身份,杨立若是一个运用不得,便会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此次入京,便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杨立亦自知这一点。
但他没有第二个选择,人说破而后立,不破不立。若自己此时不出头,破去大逆之身份给自己带来的最后一重障碍的话,以后便永远只能站在幕后,永远只能过像是过街老鼠一般的日子。
从前做一个避世的僧人,纵然在别人眼中,是一只过街老鼠,被人打死也不会有官府追究的无名姓者,杨立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也从未因此不安过。
但他现在不愿再这样。
如果一个人连自己的存在感,在别人眼里都是极低的话,又如何震慑宵小,威压别有用心之辈,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归根结底,杨立有了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不论是都邪、苍树支撑起来的天目,还是如今的青萍,不论是江又灵,还是王荷与程锐这等父亲往日的部下,又或是青萍百姓,燕州百姓,都是杨立想要保护的人。
江又灵让杨立萌发出了主动想要由不问世事的和尚,坠入凡尘,重新为人的念头。
而在杨立手下茁壮成长起来的青萍,便教杨立心中产生了‘不允许任何人损毁它一分一毫,若有损毁,必要付出百倍代价’的冲动。
所以杨立选择了这个冒险的办法。大昭留给他所能走的路,其实很狭窄,就像一道细微的缝隙,若不以双手撑开两旁的石块,以后也难逃石块滚落,被砸得粉身碎骨的下场,可欲要以双手撑开石块,又极易引动石块上面垒砌的泥沙砖石俱下。
不论如何,他都只能冒险一搏。
……
都邪驱赶着马匹,游曳在羽林军的阵列之中。
圣上的旨意上,只请了杨立一人赴京,闲杂人等原本无缘进入羽林军,更不可能与杨立同行。
但规矩总能有所变通。
都邪成功成为杨立车夫的方法,便是将十余个羽林军打得屁滚尿流,宣旨太监又拿人家的手短,不得已之下,只能同意了都邪进入队列,跟随杨立一同入京。
因之,都邪坐在车辕上,倒经常能感受到羽林军士卒带有深深敌意的目光。
他对此倒不在意,随着无当窟之事情了解,都邪的心态亦跟着发生了很大转变,比起苍树的放荡不羁来,都邪如今也无拘无束起来,不似从前那般压抑,做任何事只凭自己的心意。
观澜境武夫大都已经脱离了世人对于武道的理解范围,他们的怪异行径也多不被世人所理解。与神霄、愚夫、秋白练这样的观澜境强者对比起来,都邪只是打伤了十几个羽林军,未把旁人直接打死,倒算是下手知道轻重。
都邪微微侧身,向马车中的杨立唤了一声:“公子。”
杨立掀开车帘,笑着与都邪对视一眼。
都邪咧嘴一笑:“公子此番若是能顺利能从京城回归,是否有打算与江姑娘成婚?”
“成婚?”杨立微微愕然。
他觉得一切进展得都不快,怎么都邪等人都觉得,自己此番若是顺利返回青萍的话,江姑娘便会答应与自己成婚?
不止是都邪,就连苍树、程锐、郑铸等人,也问过杨立这个问题。
“郎有情,女有意。只差最后一层窗户纸而已。公子在这种事情上,反倒迟疑扭捏了起来。”都邪取笑了杨立几句。
杨立笑着摇了摇头,不置可否。
“此次入京,公子有多大把握?”都邪脸上笑容渐渐收敛,又向杨立问了一个问题,“天目的人,如今已有大半赶往京城。”
“公子若是失败了,某家等人……”
杨立伸手指了指都邪,制止了都邪继续说下去,而后道:“便像是你所说的那般。”
“如今我亦要等待一个将窗户纸捅破的机会。”
“捅破这一层窗户纸的人,非晋王莫属,只要他开口,我便有八成把握。”
都邪点了点头。
旋即又笑道:“如此说来,某家的小侄儿也快要出来了,到时候,某家要教他刀法……”
杨立默然,在这个话题上,他不知道如何与都邪搭话,只能任由都邪调笑于他。
都邪与杨立便在这缓行的阵列中,低声细语,漫谈着未来。
太阳渐渐向西方倾斜,在西方天空晕染开一片诱人的红。
杨立看着那片晕红之色,双目中闪动着光芒。
同一片天空之下,青萍亦有少女站在院落里,仰头眯着眼睛看夕阳。
不知响起了什么,江又灵嘴角一翘,眉眼弯弯,甜甜地笑了。
在不同的空间里,探出半个身子,远望西方天空的杨立,嘴角亦在不知不觉间,流露出一抹温柔醉人的笑意。
不论经历多少风雨,生活,终归还是会有些奔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