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个金甲金盔,头盔上有一簇灰黑色鸟羽的士卒踏入场中,如秋风扫落叶一般,扫清了混入场中殴打官员的百姓,将群众与士人分割开来!
在那个尖利声音响起的同时,一根马槊从张崇武腋下钻出,银钩倒挂,‘挂’住了张崇武向下刺去的枪刃,紧接着马槊一绞一弹,张崇武握枪的手臂上顿时感觉到一股磅礴力量传导过来,手掌禁不住微微一松,长枪骤然从手中倒飞了出去!
张崇武心中震骇,立刻便欲转身应对不速之客——
铁钳般的手掌自上而下,直接扣住了张崇武的后颈,将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
希律律!
战马嘶鸣!
日光磅礴,张崇武转了转脑袋,低头向下看,看到了披着红色披风,金盔金甲,战盔上有一簇鲜红鸟羽的将军咧嘴笑着与他对视。
张崇武心中冰凉……
他原本想着,不速之客只是趁己不备,突然偷袭,才能一招得逞。但此时感应对方手上力道,少年百夫长顿时明白,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马上红披风的武将,与涌入场中的那些金甲士卒,在天下间有一个响亮的名号——皇帝亲军,羽林军!
大昭皇帝亲军名为羽林军。
金国都勃极烈亲军名为合紥猛安。
柔然可汗亲军称为怯薛军。
不论是哪一国皇帝的亲卫禁军,都可以算是一国最强悍战力、最精锐武备、最充沛后勤的集成。
张崇武所在的定边军,在各个层次都绝非是羽林军的对手。
张崇武自己也不可能是马上那位将军的对手。
在昭国,能与羽林军媲美,甚至还强于羽林军的,或许只有……张崇武在心中摇了摇头,警告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
菜市口的局势,在三百余羽林军入场一刻之后,便得到了极有效的控制。
士子及其家眷们被聚拢成了一堆,由十几个羽林军看守着,百姓们被羽林军逼退到了街道两边。
每个人看向这些恍若从天而降的神兵的眼神都是懵然又带有几分惧怕的。
大多数百姓知道羽林军,也只是从评书先生口中听来的,但若说真的见过的话,在场百姓之中,恐怕没有几个。
但百姓们虽在此前从未见过羽林军,但只看场中那些士卒身上套着的金灿灿的甲胄,也能知晓那些士卒的来历很大。
百姓们把羽林军再与街上那些套着灰不溜秋盔甲的定边军卒对比,就更加能够肯定这些士卒很有背景了。
“小崽子,你若真杀了他,咱家看你怎么收场!”
一个绯衣太监从羽林军中走了出来,瞪了被马上将军提起来的张崇武一眼,斥责了张崇武几句,接着转脸看向了吴康与赵芝龙二人。
赵芝龙发髻散乱,脸上血肉模糊,一身官袍已经分辨不出原本的颜色,其上到处都是灰扑扑的脚印子,此时见羽林军来到,也只能勉强扶着桌子站立起来,胸腔里发出浑浊的喘息声。
相比赵芝龙,吴康的情况倒好上许多,他看着绯衣太监往自己这边走,连忙抱拳,脸上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容,口中道:“公公……”
绯衣太监理也未理吴康的招呼声,走到了赵芝龙跟前,围着赵芝龙转了一圈,口中啧啧有声:“堂堂郡侯,封疆大吏,也落到这么个凄惨境地?”
“赵大人,做官做到您这个份上,怕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赵芝龙闻言,身体忍不住颤抖了几下,却兀自嘴硬,怒哼一声,道:“本官为国朝清理叛逆,哪里轮得到你这一个阉官在此地说三道四!”
昭朝以武立国,以文治天下。
文官地位极其尊崇,赵芝龙此时纵是落毛的凤凰、掉水的土狗,本身亦在文官之列,对于一个宫廷首领太监,他还不放在眼里。
大昭朝廷在衣服形制颜色之上有极严格的规定,在宫廷之内,着绯衣袍服的太监,便是毫无疑问的专司一事的首领太监。
不过,赵芝龙此时对眼前的绯衣太监不假辞色,固然有几分作为文官的清傲,更多的却是见到羽林军进入场中,干涉此事,知道朝廷已经出手,自己如今恐怕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
既然如此,赵芝龙就破罐子破摔了,此时同人求情已是无用,倒不如装作清高一些,死后也许便少一些编排自己。
“呵呵,那赵大人您,可真是忠心报国,钢骨正气……”司礼监随堂太监去阳咧嘴一笑,纵使这个笑容中并没有多少情绪,依旧让人觉得阴森森的,后背发凉。
他一拂袖袍,又道:“您的钢骨正气,忠心报国,还是留着到圣上面前说罢。”
“圣上口谕——”
去阳朝天行礼,昂首挺胸,沉声宣旨。
站在街边,尚处于懵然之中的百姓们仅听到‘圣上有旨’四个字,便陡然清醒了过来,齐刷刷一片朝着去阳跪了下来。
四个字说完之后,长长的街道上,已没有了一个还在原地站着的人,包括马上的将军,以及被他提着后脖颈的张崇武,亦都跟着跪了下去。
“圣上口谕:着羽林军暂时收押盛州所有寒门士子,盛州士子密谋造反一案,发回盛州衙门重审,由刑部官员监察,但有栽赃陷害之事,绝不姑息!”
宋宪等士人闻声松了一口气。
此事如今已经引起今上的重视,由刑部大吏在旁全程监察,想必还诸士子一个清白之身亦是指日可待。
宋宪得到了杨立的回信,以及苍树等人透过各种渠道传递给他的消息,已经知道,那些关乎士子们身家性命的所谓谋反之罪证,也早已被销毁。
谋反之事既查无实据,又如何定罪?
不论早晚,士子们总算是渡过了这一劫。
随堂太监去阳嘴角含笑,向着场中士子微微颌首,眉眼间透露着亲和之意,轻声道:“刑部的老爷已在赶来盛州的路上,诸位小郎君,还请稍安勿躁。”
士子们哪里受过如去阳这般天子近臣如此礼遇,顿时受宠若惊,纷纷作揖致谢。
随堂太监点头回礼,随即侧目看向身后还跪着的赵芝龙与吴康二人,袖袍笼住了手掌,面无表情,俯身下去,往赵芝龙与吴康脸上,一人来了一记狠狠的耳光,趁着赵芝龙、吴康惊怒交加之际,他直起身来,一只手背负于身后,高声对二人道:“圣上交代奴婢,见到二位之后,不用着急宣旨,先代他老人家,一人打你们一个耳光!”
赵芝龙与吴康面上愤怒之色顿时褪去,伏在地上,不敢言语。
“关东太守赵芝龙,节制关东定边军节度使吴康听旨——”
赵芝龙与吴康头颅埋得更低,前额几乎触及地面,抖抖索索的,还未听到旨意便已经吓得几乎全身瘫软。
“二贼目无王法,倒行逆施。食朕之禄,却不能为朕分忧。要尔等何用?!”
“着羽林军即刻剥去此二贼官袍,押解鼎京,朕当面问罪!”
“臣,领……领旨!”
赵芝龙与吴康脸色煞白!
五个金甲护卫大步走到两人跟前,三下五除二,剥去了二人的官服,只留中衣,手脚上戴了镣铐,趴在街道上,迎着寒风瑟瑟发抖。
街面之上,顿时欢声雷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