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牧府大门紧闭。
轻骑在府邸前住马。
武官径直上前扣门,边扣门边呼喊道:“大人,大人!”
“大事不好,那些读书人……”
“噤声!”他还未喊完,门里便响起了门房的声音,大门打开一道缝隙,门房伸手将武官拽了进来。
武官行色匆匆,门房这般及时的反应,让他心底生出几分困惑,闪身入门后,看着门房,低声道:“大人可知晓……”
话未说完,门房指了指天空中那一盏盏孔明灯,嘿然道:“漫天都是,大人怎会不知?”
“那大人为何……”武官急声道。
门房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大人的儿子,也参与了这件事。”
“什么!”武官惊呼一声。
“且随我来。”门房点到即止,不再多言,拉着武官往府宅内院走去。
……
书房之内。
兴城州牧丁乐恶狠狠地盯着跪在地上的儿子,胸膛不断起伏着,不时唉声叹气。
“大人,周将军……”
“让他先在门外候着!”
丁乐一挥手,门外便没有了声音。
“你简直,你简直要气死为父!”开口斥得门房闭口不言,丁乐满腔怒火终于找到了宣泄口,指着儿子的手指不断哆嗦着,一张脸庞憋成了猪肝色,“你这不肖子,你是要给为父召来天大的祸事!”
跪在地上的丁磊听着父亲的斥责,眼皮也不抬一下,磕头道:“父亲若是担心孩儿误了您的仕途,尽可大义灭亲!”
“大义灭亲,大义灭亲……”
丁乐一腔怒火登时涌上脑门,转身将墙上宝剑拔出了鞘,含怒斩向丁磊:“好哇,老子,老子今天就大义灭亲!”
唰!
长剑下劈!
门外的武官听到里面动静,吓了一跳,就想推门进去拦阻,被门房拦住:“你且听着,先别进去。虎毒尚且不食子,父子正常争执而已,你横插一脚反遭大人怨恨。”
武官犹疑着收回了推门的手掌。
长剑破空的声音也在此时戛然而止。
剑刃停在丁磊头顶三尺距离,终究没有落下。
“你这般做,你这般做可是要将你的生父母往火坑里推?”
“非要弄得丁氏一家最后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你才开心么?!”
丁乐虽然最终未‘大义灭亲’,但怒意仍未纾解,额角青筋突突跳动着,咬牙切齿,又痛心疾首。
看着父亲这般样子,丁磊心中也颇感愧疚。
然而事已至此,他又觉得自己所做之事,乃是利于燕州百姓的大事,自然不肯更改心意,向父亲低头认错,于是只道
:“圣人曾言……”
“莫再说甚么圣人之言!”丁磊怒吼一声,打断儿子的话,恨声道,“为父当初真不该让你读书,你若不读书,只做个富家子,如何会给为父惹来如今这么大的祸事!”
“你读书,怎会学到孝道,偏偏要弄什么劳什子的大义?!”
“毫无用处!”
丁磊抬起头,看着兀自咆哮的父亲,振声道
:“读书若是无用,父亲如何能得这州牧之官职,牧民一方?”
“既身负要职,牧民一方。自该修一方水土,养一方百姓。”
“父亲所作所为,哪一点配得上这官职了?”
“父亲如此下去,百年之后,旁人又该对我丁氏一门指指点点?”
“父亲可知愧杀?”
可知愧杀?
“官场可不是你这等只剩一腔热血的蠢货可能测度的!”丁乐嘴唇动了动,良久,总算是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找到了一个理由,“为父身在官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每日劳碌于案牍之间,此中辛苦,你一个孩子,怎会明白?”
“庙堂之中,更不伐党争。大势所趋,为父能有甚么办法?”
“做个糊涂官,总比一家老小皆没了性命好!”
“那父亲如今,何不继续糊涂下去?”丁磊眨了眨眼睛,“反正别人都觉得您是一个糊涂官了,您再糊涂这一回,也没人说什么。”
“说的什么混账话……”丁乐瞪了儿子一眼,旋即皱起了眉头,因丁磊的提醒陷入了沉思当中。
沉思良久,他苦笑道:“为父如今处在风口浪尖之上,便是糊涂也难得糊涂了。这办法却是行不通的。”
“众目睽睽,为父装疯卖傻?不过是落人把柄,日后终要被人秋后算账的……”
“父亲可知,如今您治下兴城之内,便有一位大人物,您若是为此事强行出头,大行抓捕之事,只怕会忤逆了那位大人物的意愿呐……”丁乐的话未说完,便被儿子打断,接着说了一番意味深长的话。
丁乐久经官场,虽然在这兴城官声不响,城中百姓皆以之为庸官,但终究是有几分察言观色,晓通事理的本事,此时经儿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哪里还会弄不明白儿子是意有所指?
他自然清楚把燕州搅弄成这一副破落样子的幕后之人是谁,更知那人自己是万万得罪不起的。
此时听儿子这番话,意思分明是兴城里有大能降临,足可与操纵燕州的幕后之人分庭抗礼……
丁乐脸色顿时阴晴不定,拳掌交击,眉毛一挑,沉声道:“那位可真来了兴城?”
“此事紧要,吾儿若是诓骗为父,行差踏错之下,丁氏满门可就要人头不保!”
丁乐面色严肃,直勾勾地盯着丁磊。
丁磊被父亲突然严肃起来的表情吓得心中一怵,只是又想到同窗之担保,咬了咬牙,硬着头皮道:“事已至此,父亲已绝无退路。”
“若是被燕州祸事幕后操纵之人查明,孩儿参与了兴城孔明灯之事,丁家到头来也是一个秋后算账的下场。”
“不如投奔此时就在兴城之中的那位大人物,丁家还能逢凶化吉……”
丁乐摇头苦笑,看得丁磊心头更加紧张,他说道:“这是到了我丁家站队的时候了……”
“选不好,丁家确实将有大祸降临……”
一番话说完,丁乐闭口不言,在书房中转着圈子,不时叹息一声,看一眼跪在地上的儿子,心中似乎在权衡什么。
良久良久。
丁乐停下脚步,叹道:“也罢!”
“周将军,且进来吧!”
门外等候的周姓武官闻声推门而入,向丁乐抱拳行礼。
丁乐已站在桌案之后,眼神幽深道:“今日城中一应卫兵,不可掺和到孔明灯一事之中,除却守城士卒之外,其余士卒各自散去,回家歇息一日!”
“那些读书人要做什么,便让他们做,就是冲击城门要强行离开兴城,也莫管他们!”
周姓武官蓦然抬头,惊讶于丁乐会下这样的决定。
但州牧命令已下,他却是断不能忤逆的
,只得点头应是。
“州牧府今日一概人等,皆闭门不出,周将军,若有人问起本官,你便说本官昨夜喝得多了些,今日犹在昏睡之中。”
“此事,你我切莫掺和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