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上了酒桌顾武也不再客套，拿着玉盏斟了一杯，便一饮而尽。

“果真是好酒！”顾武赞道。

此酒甘醇浓烈，入口棉香，倒真不负人间绝酿之名。

孙文也执杯而笑：“即在朝堂之外，你我便以姓氏可好？顾兄，此杯敬你。”

酒过三巡菜也吃的差不多，顾武瞧着孙文脸已有些涨红，遂喊人进来布上解酒的汤点。

待吃得差不多了，眼见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顾武给他和孙文各斟了一杯，举杯道：“时辰也不早了，顾某家中还有人等着。如日后有空，顾某定邀孙兄饮酒畅聊。”

孙文并不回话，低头喝完碗中最后一口汤，笑眯眯地朝顾武道：“顾兄这就回去了？不问问我这顿酒邀你是为何事？”

顾武举杯的手顿了顿，复又一饮而尽，挑唇笑道：“顾某还以为孙兄只是想与顾某交朋友。”

“当然是交朋友，”孙文呵呵笑道，又给顾武斟了一杯：“只不过是想与你背后的人交朋友。”

顾武听完笑笑，应了一声便不再开口。

孙文见顾武只是低头把玩酒杯，神色并不变化，有些意外：“你不问问我为何？”

顾武低声叹了叹，说道：“我也只是个传话的，你想与他交朋友是你的事，他愿不愿交你这个朋友是他的事，与我何干？”

孙文见顾武这幅模样也知他不信任自己，俯身低头在顾武耳旁说了几字。

顾武神态大变，满脸复杂的望着孙文,才低声道：“我还的确未想到你是他的人。”

确实，如果孙文是他的人，那孙文履历如此干净倒也说得通，只是这到底为了什么…….

孙文低头缄默并不接话，最后也苦笑着给自己斟了杯酒。

两人均沉默不语，只是一杯一杯的倒着酒。

待酒壶里的酒饮尽，顾武才叹道“为什么？”

“不为什么，”孙文早已敛了笑意，脸上隐约显着苦涩，哑着嗓子开口：“为了救他。”

“你们两方都有选择的余地，他没得选也不敢选，所以我来帮他选。”

顾武见着他这模样，也有些酸胀，又问了句：“他还不知道？”

“不知道，”孙文摇摇头：“我会找机会和他说的。”

顾武听了又缄默半响，待恢复了点冷静，才开口道：“这事你倒是会取巧，你先与我取得联系来探我们口风，等我们应承了你，不论他同不同意，你都捞了好处。他若是不同意，你再回头倒戈，吃亏的却是我们。”

孙文听了顾武的话，有些嘲讽的望向顾武：“还以为你是聪明人，你到底还是没有明白我的意思。这事无论他同不同意，我都会这么做。我不是为了我，我是为了他！这事没得选！”

孙文见顾武并不答话，便又接道：“我现在不求你们承诺什么，我只是与你们说一声，日后你若是在朝中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尽管来找我，我虽是五品，但宫中路子至少比你这新晋国大进军来得广。”

“不要承诺不要好处，”顾武盯着孙文，嘴角上挑似笑非笑：“你那目的到底为何?”

孙文又叹了叹：“顾武，你还真是孺子不可教。我说了，我的目的就是保护他。日后你们……记着护他周全”

顾武有些不知如何作答，只觉得内心酸涩。这人忠心为主，若不是顾武与他立场不同，说不定还真可能和他成为朋友。

顾武考虑许久，最后长吁一口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沉声说了声知道了，起身准备开门离开。

“谢谢。”

身后又响起了孙文的声音，顾武停住了碰门的手，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为什么找我？朝内不只我是他的亲信。”

孙文望着顾武背影笑了，答道：“因为我觉得你与我是一样的人。”

是么？顾武淡淡回了一句，道了声改日再聚便推门离去。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顾武和苗翠翠在京城的生活逐渐上了正轨，而顾全的上京之路则是有些多灾多难。

顾武离开后的第二日早上，顾全一行人也跟着出发了。按正常行进速度，在顾武三人到达京城的五日后顾全一行人便也应该跟着抵达。可没想到的是，在他们独自上路的第三日，书生中就有人突然患上了痢疾。这病不算严重，患病的书生为了不耽误行程，中途让郎中开了几服药便也坚持要求继续赶路。

可赶路赶到一半，服了药的书生病情不减反增，不仅发热腹痛还不停反胃呕吐，车队不得不找个小镇停下，安排郎中继续医治这位书生。等这位书生身体差不多恢复继续上路时离顾武抵京已过去了十日之久。

大家收拾好包裹打起精神继续出发，本以为接下来行程会顺利一些，却不料痢疾本身带有传染性，书生们同进同出又缺乏隔离意识，没出发几日便又有几人患了相同症状，且发病时比第一位书生更加严重。众人无奈只得又暂停前行，进了一名叫平安的小镇，寻找地方安顿这些患病书生。

这一安顿，顾全他们就在这停滞不前待到了现在。

王婶按照苗翠翠的吩咐跟着顾全一起行动，现下书生们待在平安镇调理身体，王婶一家也不得不跟着停在这里。起先还好，但随着日子的流逝王婶也不免有些焦急。

终于有一日，王婶和顾全在客栈单独吃食时忍不住道：“顾少爷，我们在这已耽误了大半个月了，也不知道夫人那边怎么样了。”

“这事也急不得，再等几日，待周兄他们身体康复了我们就即刻上路。”顾全暗自叹息，他何尝不急，离春闱的日子是越来越近，行程却停滞不前。

“要我说你们书生就是羸弱，”王婶嘟囔：“我家大根不也是这么吃，现在啥事也没有。这书生的体质倒还比不过一孩童”

顾全听着王婶的小声埋怨只得低头苦笑。王婶为人一向宽厚，这次竟开口抱怨可见真被逼急了。

顾全小声劝慰了几句王婶又回了客房去看望患了病的书生们。

不过王婶这抱怨的几句也提醒了顾全，这事说来确实蹊跷，大家基本都是同吃同住，衣食住行都是安排好的，大根这一小孩都不患病，为何这好端端的大人就突然染上这类疾病进而相互传染。

顾全越想越发感到奇怪，思衬片刻转头又敲了第一位患病书生房门。

“顾兄，你怎么来了？”开门的是顾全的同窗好友，李甲。

顾全见着李甲，拱手笑笑：“无事，只是刚吃完晚膳来这看看李兄。”

顾全偷偷往里看了几眼，确认房内只有李甲一人便接着问道：“李兄，可方便邀我进去坐坐？我正好有些问题想请教李兄。”

李甲侧身让顾全进门，含笑道：“你我二人还客气什么。”等顾全进了房在木桌旁坐下，李甲伸手给顾全和他各倒了两杯温茶。

“梁兄他们可是出去了？”顾全抿抿茶道了声谢。

“他们去后院看汤药煎得如何了，”李甲笑笑：“我刚去看望周兄他们回来，身子骨恢复差不多了，不出两日应该就可继续上路了。”

“这倒是好事。”顾全放下茶杯，瞧了瞧李甲的脸色，仿佛下定决心的开口道：“李兄，这事我也是唐突问问，李兄也莫见怪。”

“李兄，你出发前一日是不是曾去了什么地方吃错了什么东西？”

“这，”李甲沉默片刻，有些赫然开口道：“这事确实怪我，前些日子我们不是曾在县上住过，我趁着无事便就在这县上集市逛了逛，看着有些特色小食就一时贪了嘴。”

去了县上集市？难怪那晚吃了晚膳就不见李甲，不过…….

顾全皱眉想了想，继续开口问道：“那晚我和梁兄他们也曾去那集市买过小食，并未觉出异样。李兄可是吃了什么？”

这下李甲脸是更红了，有些支支吾吾道：“就是些平常小食，吃得太多倒也忘了是什么样。”

见着李甲这样，顾全知道必有隐情本不愿多加为难，但又忍不住继续深挖：“这平常小食也不会闹成这样，况且我看那镇上集市大多买的是碎布杂货，特色小食也不过几种，李兄这是真不记得？”

李甲把头埋得更低，又不开口。

顾全心中突然想过闪过一丝想法，他不确定的开口：“李兄，你是不是压根就没去集市？”

李甲面色更是爆红，额头隐约渗出了汗。

顾全看着李甲如此紧张，内心越发感到怪异。考虑片刻，顾全决定不再逼问。毕竟都是同窗一场，为了这点小事何苦为难人家。

“李兄不必紧张，”顾全倒有些不好意思的拍拍李甲的手：“我本就是好奇问问，李兄不必介怀。我看时辰不早，我也……”

未等顾全说完，李甲突然开口：“那晚我去了红……红袖楼吃了些酒，可能在……那儿染上的。”

红袖楼，瞧这名字就知道是什么地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