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士兵手拿一只饼,笑嘻嘻地向我走来。
讨我的喜欢。天天都有这样的事发生。
营伎是个什么职业?
文明社会的人会说,她们就是文艺女兵,靠才艺吃饭。
我告诉你:呸,呸,呸。
为什么?
我生活的年代,皇上靠一个激进的改革家,向全国通告,男孩子到了15岁不成家,国家将对他家实行加倍赋税。
女孩子到了13岁不结婚,国家将对她家实行罚款,没收家产若干。
13岁,我可怜的小身体还没有发育。
瘦的像一根麦子。
怎么办,那些自己还是20多岁的父母赶紧给自家的男娃女娃操劳婚事。
结婚。
结婚了做什么,没什么事做,造小人。
天天窝一起做一件事。
一年两窝。
一直到生了一窝又一窝。
皇上笑了。
都是兵啊,跟敌人肉搏去。
冷兵器时代,肉身就是武器。
东南西北都有仗打。
把对方打跑了,地就是自家的。
男孩在战场早早殁了。
女娃在家带孩子。
自己还是孩子。
好在熬到女孩子13岁,男孩子15岁,孩子们又可以结婚。
孩子们结婚后,还是干一件事。
继续生娃。
军队里有的是男兵。
一个女兵配上二三十个男兵,你说女兵能做什么选择?
狼多肉少啊。
僧多粥少啊。
好啦,这时候还来了的文艺才华的美丽女兵。
她们不叫女兵,叫营妓。
男兵们的荷尔蒙像春天的杨絮。
呵呵呵,后人写了一首诗:
孤山寺北贾亭西,水面初平云脚低。
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
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
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阴里白沙堤。
看到没,就是这句:乱花渐欲迷人眼。
爱莲到了部队第二年,才15岁,才多大年纪啊,可是在我一代,晚婚了都,有哪个男兵不惦记,仅是被男兵追求,就忙不过来,有时夜里睡觉都一惊一乍的。
这种时候,军里的官们还一拖三,一拖十。
谢大将军一个拖一百个,两百个。
男兵们忍无可忍。
个个自问:为什么让自己的荷尔蒙受苦?
父亲参军比爱莲早,哪里肯让女儿做这事。
做一个安安静静的采桑女不好吗?
父亲问。
做一个会女红的安静美女子不好吗?
爱莲垂泪不语。
绝食,大哭,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但军营里的营妓,也不全是像我这样,出来纯粹是为了混饱肚子的,也有王府出来的女兵,就像郦梅仪。
为什么参军,原因有各种。
营伎的构成是这样的,她们大多出身在小官之家,比如长史、督邮、功曹、主簿、曹家的女儿。
毕竟进了军营,就吃皇粮了。
地方小官家里如果就两三个女儿,也未必肯让女儿进军营。
要么就是一般小官犯了错,女儿家被罚到军中服役。
这些女人往往有良好的家教,会弹琴,也会歌舞。
我到了军营,熟悉了军营中的生活,渐渐地开心了起来,这里总比在家种地强。
父亲在军营里不再是个伙夫,他忙着做木工活,给士兵们添加生活设施,是个深爱欢迎的人,不仅自己整天忙着木工活,还教出了几个好徒弟。
谢锜喜欢歌舞伎,军中歌声不断,那些跳舞的女子个个身手不凡。
很快,爱莲不仅识文断字,还学会了跳舞,写词。
这一天,秋色无边,面对深秋景色,我写了一首词,正在吟咏斟酌:“月华衣我华裳,笙歌起,有凤来仪。百鸟长歌的流年,裁遍苍穹做诗篇……”
总觉得调子不够悦耳,又试唱了一遍:月华衣我华裳,笙歌起,有凤来仪……
不料突然有人在身后高声喊了一句:“妙!写得妙!”
转身一看,你道她是谁?
原来她就是有军中一枝花的美人郦梅仪。
她是生在郡守家的女子,身份比人家高一等。
丰腴美丽,在军中男兵看她,几乎都会流口水,发呆。
郦梅仪注意刘爱莲很久了,以她专业的眼光,知道刘爱莲是个冰雪聪明的人。
一般大姐大都喜欢以个人的魅力,团结一大帮姿色上乘的女子,像一个人抓一把好牌在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派上用场。
梅仪姐主动接触我,次数一多,我与她很亲近,但我也不呆,从她看我的眼光,我明白她有些看不起我。
她看不起我的穿着。
看不起我什么都买不起。
看不起我不会的东西太多。
但今天她是怎么了,她的喝彩看起来这么真诚。
“妹妹,你刚才在唱的是什么歌,能不能再唱一遍给姐姐听?”
月华如水,我心摇荡。
唱就唱,正好我刚刚找对了感觉:“月华衣我华裳,笙歌起,有凤来仪。”我在月下,边唱边舞,跳到忘情处,完全忘了身在何处,我仿佛是月中的嫦娥。
郦梅仪姐姐耐心地教我,纠正了几处不太妥的地方,我的跳舞也不够专业。
秋月,晚风,惬意极了。
直到我跳与唱都尽善尽美,郦姐才说回军帐吧。
第二天晚上,又一个月上柳梢头,我又去军营里的跳舞场跳啊唱啊,感觉很华丽呢。
我一点也不知道在不远的地方,一棵大树的底下,有个男人看的出了神。
他,就是谢大将军。
霸道大将军谢锜,50多岁,长的虎背熊腰,用现在对身高的表述有186厘米,面色黛黑,声如洪钟,走路带风,军人的风范赫赫。
我刚刚唱完一遍:“笙歌起,有凤来仪。百鸟长歌的流年,裁遍苍穹做诗篇……”,谢大将军从树底下走出来,附掌赞道:好一个裁遍苍穹做诗篇,小小女子有气魄……
在节度使的军帐中,固然不少才女,但一心追求上进的女子并不多。
但许多女子擅长跳舞,会乐器,我这一点比不上人家。
除了绣花,剪纸,就是在军中识文断字,我不再是个文盲。
我也学了一门乐器。
我看军中敲的大鼓不错,即使女子拿起鼓桴敲起鼓来,也是英姿飒飒呢。
现在,时隔一年半载,这个高大到天上去的贵族男人,就站在我面前。
唉,写到这里时,我的头又一次剧烈的疼。
爱莲的前世与这个男人的纠缠,至深至切。
我无法忘记。
但每每一念,头痛欲裂。
尽管我知道在我的世界里,还没有男人像他这么官做得大,本事盖过天,声名远扬,敌人闻风丧胆,但我小时候跟着父亲到寺庙里做饭,给寺庙里送粽子,不止一次听父亲说,谢锜大将军是个呼风唤雨的人,是皇亲国戚。
可是,爱莲并不怕眼前的人。
相反,不知道是中原人的热血基因,还是生于乡野的野性,面对眼前高山一样魁梧高大的大将军,爱莲的双颊像一对芙蓉,向日而开。
我屈了一下膝,莺莺鹂语:“爱莲问候大人。”
所谓月下看美人,马上看英雄。
听说过吗,月下美人更添三分清丽,美若嫦娥仙女下凡。
当晚的我没有一身戎装,而是一身水红的绸衫,明眸皓齿。
我的身高高于一般的江南小巧灵珑女子十公分左右,在莺莺燕燕的女子中,有鹤立鸡群的感觉。
这都遗传了父亲,有关外人种的基因。
这一点恰恰是谢锜的最爱,他最喜爱的是亭亭玉立的颀长窈窕女子,这才是他从小长于北方,看惯了高个胸部饱满的女性的执念。
这些年纵横沙场,女兵随行的也不少,但大抵身材平庸。
爱莲身材高挑,面色桃红。
这样的女子真是见所未见。
谢锜大将军遛马到此,不想见到爱莲月下练舞。
见爱莲不怵,将军顿时来了兴致,问她愿不愿意骑马。
策马狂奔,哪个不喜欢?
哪个军中女子不爱骑马。
爱莲初生牛犊什么都不怕,她头直点,不着一言,却明确告诉对方,她愿意,不仅愿意,她很乐意。
在华山畿,有一片开阔地,也称马场。
围绕山体策马,悠悠长长怕有上百里,经常有人骑马训练,久而久知,变成了马道。
大将军的枣红色马身体健硕,漂亮潇洒,马尾巴甩出漂亮的弧线。
爱莲来军中也有些时日,知道将军与马,亲如兄弟。
我心中喜欢,却旋即又摇摇头。
唉,想到这一幕,幽渺的一幕变得清晰。
可是,我的头更疼了。
容我闭一会眼睛,按压一下太阳穴。
真的头疼。
那几亿几亿的凤裳蝶已经尽力了,我缘它们的蝶道,穿越千年来到现世,为自己讨一个真实说法。
可是,这要多难。
我日日被头痛折磨。
是了,江洲这么大的城市,没有给谢大将军一点点纪念的位置。
哪怕一间屋子,一个木牌上写一点说明文字。
可是,没有。
谢锜大将军如果穿越到此,一定大有意见,会不会咆哮?
还好,我在参观博物馆青铜器馆,听讲解员解说时,听到了一句,说谢大将军在军营里,时常与营伎们饮酒作乐,是他发明了铜的酒令筹。
有的吧,谢大将军的确是放荡不羁的人,谁叫他有真本领呢。
月色撩人。
谢大将军与我站在月下,面对面。
李锜大将军不知道我什么意思,面色一沉,心中想好个不识抬举的丫头。
一时自尊心有些吃不住。
我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子,连忙解释说:“小女子生性愚钝,怕学不会策马奔腾呢。”
喔,这小女子,原来是想到要与将军一起策马奔腾。
哈哈哈。
谢锜大将军一听,不怨,反而像吃了蜜一样。
懂得示弱的女子当然大男子的将军喜欢,而她自谦自己天资愚钝,更激发了他的欣喜,内心柔软得一塌糊涂。
顿时,他有一种亲自教爱莲策马扬鞭的欲望。
爱莲低头看看自己的粉色罗裙,脸上有了为难的表情。
这表情又却似娇羞万分的莲,比直接挑逗更有诱惑。
谢锜一纵上马,侧身单手一勾一搂,美艳绝伦的爱莲就紧贴在了将军的前胸。
爱莲心如捣鼓,小鹿乱撞,突突突乱跳,将军好耳力,在沙场听惯了击鼓声,听惯了狼烟吹处的风声,他当然听得到爱莲小心脏激动的跳动。
什么都不说了,像许多次从战场凯旋一样,谢锜志得意满,在马背上缰绳一抖,双腿一夹,策马飞奔。
爱莲的惊叫早已丢在百十米之外的后身。
华山畿的夜多情,华山畿的夜承接在雨露之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