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室里平静了二十年的空气被他们扰动,虽然因为里面并没有放入棺椁和祭品而没有那种墓室里特有的腐败气息,但也带着一种淡淡的灰尘特有的呛人气味。
墓道很宽,人行走在青石板路上的脚步声被石壁反射,前后人脚步声的回音混在一起,混合着绳上金铃擦过石板阶梯的清脆撞击声,带着些悠长又诡异的回响。
前面的人举着火把,紧随他身后的人在地上投下了长长的影子,刚好落在文秀的脚下。
没有标记,石板铺就的道路和墙壁,处处看起来都是一样。
脚下在不停往前走,身边的景物看起来却一直没有什么变化。
走的时间久了,就好像一直在原地打转一般,甚至叫人忘了时间空间,一时生出了那种我这个时候为什么会在这里的诡异念头。
我是不是也出现幻觉了?墓室里并不寒冷,文秀却没来由地打了个寒噤。
她下意识握紧了手,用指甲掐一下手心,咝,痛。
但面前还是一样的情景,要不要再试一次?
却被一直注意着她的少年一把将手腕握住了。
"不要掐自己,"少年侧头对文秀说:"掐一下我好了。"
文秀这才从这幽闭空间的惶恐中被惊醒,梦方初醒一样地偏过头。
少年的脸在微黄的火光下清隽又温暖,眼睛里像盛着一泓温暖的泉水。
文秀松了口气。
这肯定不是幻觉,这样好看又温柔的人,就算是在幻觉里,也是不可能有的。
"到了。"
又过了不知多长时间,夏至的声音惊醒了跟在他后面的一行人。
唉,夏至摇摇头,这重复的景致确实是会让人觉得仿佛身在梦中,久而久之便会变得反应迟钝,容易掉进机关术的陷阱。
他之所以能保持清醒,这又是他舅舅用秘术训练过的了。
不过这个墓室他看过了,确实没有机关,所以也没有做出提醒。
但是,王爷和他身边那位卫大夫,看起来倒是清醒的很嘛,简直像是出门郊游一般自在。
王爷果然非同一般,夏至暗暗在心中感叹。
得了少年的允许,夏至手里的小铁条轻松撬开了箱子上的锁头。
"果然是这些东西。"少年草草扫了一眼,确实有几件样式在**达笔记上见过,正上面那件,便是良妃的那件样式奇特的红宝石首饰。
"带走这件作为信物就好。"少年对文秀道,说着,伸手去拿那件首饰。
"咦,下面有东西?"首饰被轻易地拿了起来,簪头上绕着的丝绦却带出了勾连着的另一件东西。
荷包?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怪不得皇兄要将两件事放在一起说。
大概皇兄早就知道了这两样东西本来就应该是放在一处的。
这下好交差了。
少年想起了他计划着拿这件事和皇兄换取的奖励,一丝微笑止不住在嘴边漾开。
...
等他们再次回到洞口,天已经蒙蒙黑了。
张影见少年他们出来,明显地松了一口气,但眉头还没来得及散开,就听见谷口传来喧哗的声音。
这崖底两边是纵深的峡谷,一边被沼泽覆盖,另一边是密林。
传来喧哗的,正是密林那头,那里原本是石正带人守着的地方。
一闪念间,只见一行人且战且退从密林那边过来,为首的正是石正!
谁会在这个时候偷袭?
"鞑靼人!"
在追兵的喊叫声中,石正几人跳上了横在沼泽上的木筏,紧跟着的几个鞑靼追兵一时不察,整个人都陷入了沼泽之中。
石正他们趁机逃脱。
"公子!那边来了很多鞑靼人!"
追兵很久都没有出现了,为什么会忽然出现这么多鞑靼人?
这么多的鞑靼人追击一个商队的少东家,这难道不是一件十分荒谬的事吗?
几百人的队伍,就算是一人一马的配置,一天的消耗也是不少。
单纯抢劫一个商队,怕是都收不回成本来。
更何况他们已经离王城这么远了,要循着踪迹找到他们,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便是这些人从某种渠道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又猜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之前一直没有现身追击,自然因为在暗暗跟踪他们,好获取这赎金的确切位置——不过,鞑靼人能有这样的心智和计谋,能看穿他的身份,还能隐忍不发地跟踪到现在吗?
不对,现在的鞑靼单于们,不管是哪一位,大约都知道当年是有过送第二批赎金的事。
但他们不可能知道这批赎金还留在鞑靼境内,这样的隐情大约只有大梁皇室和当年参与这件事的人才会知道。
那么...
电光火石间,少年几乎能够立刻确定,跟踪他们的这批鞑靼人,一定和十多年来那个一直对他们兄弟二人下黑手的幕后之人有关!
当年赎金的事虽然隐秘,但参与的人也有不少,即使亲自放赎金的人已经不在世了,但当年的护送队伍里,总还有几个在世的人。
那个人既然有能力将手伸到大梁的后宫里,自然也有可能通过某种渠道知道这批赎金的大概位置。
一旦明确了这些,再派一队鞑靼人来跟踪自己,就不足为奇了。
如果自己确实是来找赎金的,那就先尾随,再杀人夺财。
如果自己有其他任务,而不是来找赎金的,那就先绑了自己,跟皇兄再去换一批赎金。
总归是稳赚不赔的生意啊。
想起幼年到现在一直被人暗害的苦楚和被玩弄在股掌之上的委屈,少年一股狠劲上来——决不能让他们得逞!
但现在是形势比人强,虽然有沼泽挡住一时,但鞑靼人实在太多,就算一时不知道应对之法,但是刚才他们已经看见了石正他们的木筏。
仿造一个也只是时间问题。
"我们进墓里地道。"少年看向夏至:"你可有办法启动防护的机关?"
"有!"
一边是反应过来的鞑靼人抓紧时间砍伐树木做木筏,一边是夏至打着火把在墓道里四下寻找机关开启的地方。
少年取了炭笔,撕下一片衣襟,连着地图一起塞进了乌苏腿上的竹筒里,然后将手一扬。
成年海东青如同离弦的箭一样消失在了密林中。
这密林并不适合海东青全速飞行,但茂密的树冠也阻挡了鞑靼人的视线,他们只能对着乌苏尾羽消失的方向胡乱放了几箭便无计可施。
第一只木筏造好了,几个鞑靼人正尝试着驾驭这个对于他们来说颇为新鲜的东西。
第二只...
鞑靼人的喧哗声越来越近了。
夏至终于找到了那块看起来和其余青石板没有什么区别的机关所在,和几个侍卫用力撞了上去。
嘎吱嘎吱,地道口发出了一阵令人牙酸的绞盘转动声,一片阴影从入口处缓缓降下,那是一面足有两尺厚的沉重石墙。
足以抵挡一切刀剑和火攻。
外面鞑靼人的喧哗声已经到了门口。
一人高...半人高...
轰!
石墙轰然落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