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将军还没到草原的时候,老单于其实已经收到了些风声,说大梁现在是由正宁帝的皇弟监国。
但以大单于对大梁政治格局的了解,他暂时也搞不清这个监国和换皇帝究竟有什么区别。
草原上这种大部落首领,不管是兄弟轮流坐,还是兄终弟及的,都不在少数。
所以在他看来,再拖下去,正宁帝这个皇位八成是要凉。
大单于能坐上这个位置多年,可见除了武力值爆表之外,脑子也并不是不好使的。
就勒索赎金和谈条件而言,一个还在位的皇帝,跟一个当过皇帝又退位的亲王,那价格可就差的大了。
所以这第二批赎金也就是极限了,不管他们给的多少,这次他都是打算放人的。
不仅要放人,还要按着以前的计划,把这乌云塔娜嫁过去。
"你们别拦着我!我要进去,我要见父亲!"大帐外传来了一阵喧哗声。
老单于有些头痛地向侍卫摆摆手,侍卫心领神会,对门内的守卫轻声道:"就说单于出门打猎去了。"
守卫应声出去。
"什么打猎!都是骗人的,我刚才还看见他的马在马厩里!"是乌云塔娜的声音依旧在不依不饶。
唉,这个性子,到了大梁可怎么办啊!老单于心头掠过一丝担忧。
但这担忧很快就被他赶走了,这个不用担心,原因?当然是因为乌云塔娜长的美啊!
那个大梁皇帝上次见到塔娜,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女人嘛,只要够美,性子娇纵一些,也是应该的。
想到这里,刚才还有些嫌弃外面吵闹的老单于心也定了下来。反正刚才已经接到消息,那送赎金的人已经到了南望城,为防夜长梦多,他也早早就离开了新王城,带着乌云塔娜一同往南望城的方向去了。
一路上天气很好,行程也像老单于预料的一样顺利。还有一天的路程,行进顺利的话,今晚就能到南望城了。
南望城在鞑靼新王城以南,距离大梁的距离,和离新王城的距离差不多。
选择这样一个位于中点的城池来交接和谈判,老单于也是花了心思的。
离大梁太近怕被算计,离王城太近——天知道鞑靼有多少人明着暗着想要他干脆把这个皇帝一刀砍了,好开弓没有回头箭地一举南下打进大梁坐享花花世界?
傻不傻呀!
这次能抓住正宁帝那是自己的陵修的好——说起这个老单于确实感激那个游方道士,当初自己就是听了他的劝,效仿大梁皇帝提前给自己选了风水宝地修了陵墓。
这不,墓还没修好呢,运气就来了。生擒大梁皇帝,这在鞑靼之前可没有一位单于做到过。
不过老单于清醒的很,这确实是运气。傻狍子也不太可能两次在同一棵树上撞死。
大梁早就在边境上集结了大量兵马,现在挥师南下,那不是给大梁送狍子去吗?
老单于年纪大了,可不想被大梁也抓住一次,这种扯平还是不要来的好。
门口的侍卫已经暗暗通知了乌云塔娜身边伺候的妇人,好说歹说地将她劝回去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可不能出什么岔子啊。"老单于自言自语道:"塔娜不会想跑吧。"
老单于眉头一皱招手唤了另一个侍卫过来,如此这般地交待了几句,又取出一个小瓶子交给侍卫。
那是一种草原上常见的醉羊草的草粉,羊吃了之后会四肢无力,短暂的昏昏欲睡,但并不会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老单于也是意外得到这个东西的。
交给侍卫前,他还不放心地拔掉了瓶塞,凑近闻了一闻,嗯,确实跟新鲜的醉羊草一个气味。
他叮嘱侍卫不用放的太多,毕竟不是对付敌人,只需要让塔娜觉得疲累,打消她逃走的念头便好了。
侍卫转身离去。
拔塞子的动作带起了些许草粉,刚吸进去的时候觉得没什么,过后却觉得越来越痒。
"阿嚏!"老单于在大帐里打了好几个喷嚏,随即有一阵尖细的锐痛顺着心口飞快地闪过。
老单于没有在意,兀自想着女人家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别看这丫头现在闹得欢,等她真去到了大梁的皇宫,就根本不会再想着草原上这样的苦日子了。
唉,到时候她就会明白自己这个父亲的一番苦心了!
少顷,就到了出发的时间。侍卫层层传令,自有训练有素的仆人迅速将营地收拾一空,整装出行。
他们这次算是微服,所以并没有打出大旗来,但只要是长了眼睛,都不会冲着这支队伍下手。
蓝天旷野之下,长草被风吹拂,像海上的波涛一样涌动。车马辚辚穿行在齐腰深的草丛里,像一艘艘小舟在海面上前行。
南望城。
天黑之前,他们已经住进了南望城的行宫里。
说起来这城池,还是前朝的中原人修建的。后来前朝衰退,鞑靼兴起,这南望城也就自然纳入了鞑靼的版图里。
老单于和林将军的晚宴还有半个时辰才开始,侍女看了看更漏,轻手轻脚地往内室走去。
是时候唤醒还在小憩的单于了。
"啊————"年轻女人的尖叫声响彻了整个行宫。
老单于死了!
刚才到行宫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就?
侍卫长示意手下将老单于身边的侍女仆人全部拖下去关押起来。
这太蹊跷了!
身边的这些人一个都不能放过,得仔细审问才行。
但现在,最急迫的还不是这件事...不对!刚才就不应该叫手下去关人!
不过,现在也来不及了。
侍卫长叫来自己的心腹,低低耳语了几句,心腹领命而去。
得快点给大王子报信。
但这侍卫长毕竟是一介武夫,考虑问题确实不甚全面。
刚才押着近前伺候的那些人出去的侍卫们,像草原上的蒲公英一般早就将消息散布了出去。
一人一骑箭一般地从南望城的北城门飞奔离去。
与此同时,其他三个城门也各有骑士打马飞驰离开了南望城——侍卫长并没有封锁城门的权限。
他得去找南望城的城主,还需要一个既说得过去,又不能泄露秘密的理由。
林将军那边,也要及时给个交待。
侍卫长一时分身乏术,竟不知道是先去找城主好,还是先找林将军好。
与此同时,正要进城的大梁使团。
为了安全起见,林将军一行人是驻扎在城外的。
林将军望着进城的官道,表情沉肃。
"这是第三个还是第四个了?"似乎像是要确认一样,他转头问身边的随从。
"第四个了。"
"不对,我们不进去了。去个人和南望城的锦衣卫接头,打探一下,城里必有异变。"
说话间,第五个骑士从城门里冲出来,带起了一阵烟尘,迅速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中。
...
"单于死了?!"林将军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这次他们带了多少人?"
"人带的不少,但走了不少报信的,还有一些在看守跟前伺候的女奴和仆人。"那貌不惊人的锦衣卫探子心里跟明镜似的。
"走!"
"大人请这边,小人为您带路。"探子低头示意。
天黑了下来。
...
多亏了南望城离大梁确实很近,又是前朝旧城,多年以来这南望城里已经被锦衣卫渗透成了个筛子一般。
但尽管如此,林将军他们还是颇费了一番力气,才将正宁帝偷出来。
也折损了一部分手下在城内。
车马沿着几不可见的官道在黑夜中飞驰,后面的追兵已经被远远地甩下了,但他们并不敢停下来。
当然,他们并不知道,并不是他们甩开了追兵,而是单于身边的人都各有倾向,谁愿意在这个节骨眼上误了新主子的大事?
又走了一会儿,后面确实已经听不见人马的声音,他们刚准备喘一口气。
队首的骑士忽然一个急刹勒住了马,整个队伍停了下来。
所有人的心都悬了起来。
一辆马车孤零零地横在官道上,火把照耀下,一只枯瘦的手撩开了车帘。
火光照亮了一张老妇人的脸,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刀刻一般的皱纹。
"是乌云塔娜的乳母。"随行而来的锦衣卫探子思虑片刻,在脑海中迅速过了一遍鞑靼一方此行重要人物的画像,确定地对林将军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