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正匆匆退出了刑房,他虽然敢杀人,对于赵二的变态手段确实不怎么感兴趣的。
更何况赵二还说过那种话,谁知道他只是说的是操练还是别的什么手段。
不敢想不敢想。
这事跟边军扯上关系,就没那么简单了,得立刻报给宗仪和张影知晓才是。
...
"辽东总督府离这里,快马来回需要四个时辰,务必在天亮之前拿到手书,直接去周府。"张影对手下几个整装待发的侍卫交待:"雪天路滑,你们多带两匹马,谨慎一些。"
"是!"整齐的回应。
"石正,你去给王大人送信,务必将前因后果一并告知。"四名侍卫出门之后,张影又向石正嘱咐起此行去王大人府上该说和不该说的话。
"王大人虽然平日里和周世翔有些私交,但绝对不会在这种大事上公然为周世翔站队。"宗仪笃定地说。
"府尊本就该牧守一方,王大人治下竟然出了边军军官意图谋害皇室血脉之事,他要证明自己清白还来不及,断不会在这种时候蹚浑水的。"张影也明白这点。
"但过场还是得走,否则,藩王出动私兵逮捕藩地守城将领,传了出去那可做的文章就太多了。"
"所以辽东督师那里,我也请人去送信了,快的话,明日中午之前便能收到回信。"
在得知谋害林氏的竟是周世翔后,吉王并没有表现出如旁人想象中藩王面对驻军的那种束手束脚,而是干脆利落的叫张影直接带人把周世翔抓来。
...
王一清被从第七房小妾的床上叫起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三更天。
他心里本有些怨气,但这怨气在从后院到书房的路上,已经被寒夜里冰冷的空气吹散了大部分,他开始有些担忧。
到底是什么样的大事,才值得吉王府的侍卫在这大过年的时候,深更半夜的去敲他王一清的门?
马上就要过年,衙门都休衙了!
更重要的是,王府也从来没有在这样的时候派人来找过他。
他直觉这可能不会是什么好事,接过信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手甚至有些抖。
直到他看完了信,发白的面色才倏地一下缓和了起来。
原来死的是道友,不是贫道啊!
还以为趁着吉王不在,偷偷给鞑靼二王子卖粮食的事发了呢!
至于剩下的部分,石正说了什么话,他都不在乎了——这能有什么不答应的呢?
虽然王一清心里明白,周世翔大约是因为那林老婆子的事被牵扯进去了。
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周世翔已经被扯进来了,事关超品亲王,算周世翔侥幸不死,在王一清眼里,也基本与死人无异了。
石正转身走进了黑夜里,王一清却欢喜的没有半分睡意了。
周世翔可真是个妙人儿,刚才石正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这次他们一定要从周世翔嘴里撬出些东西来。
作为交换,自己只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吉王府也会对自己年前和鞑靼二王子眉来眼去这件事既往不咎。
王一清下意识摸着案头上的官印,心想,这个年过的,可真是...美呀!
但别人可就不怎么美了。
...
周府的门房一开门就被外面乌鸦鸦围着的一圈人吓了一跳。
"哗变?不应该啊!"
周世翔虽然能力一般,但粮饷从来不曾拖欠过。
好在这门房也是军中退下来的,虽然年纪大了只能做门房,但胆气到底也不差。
他强作镇定地往门外看了一眼,天还没有大亮,外面的人马静静地站着,看不清有多少人,但也绝不少。
他们没有打火把,没有喧哗,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外,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不是哗变,门房这才定睛看去,借着雪地反射微弱的晨光,依稀辨别——
不好!是吉王府的侍卫!
哐一声关紧了门,门房迅速回去找人报信了。
"什么?院子被吉王府的人围了?"周世翔还没起床就惊得睡意全无。
他一边往身上套铠甲一边惊怒交加地问着亲兵:"他难道要造反不成?"
亲兵犹豫了一下:"依属下看,倒是并不像。"
"哦?"铠甲在身,周世翔迅速冷静了下来。
造反本就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若是说吉王那个小毛孩子竟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经营到能造反的地步了,那他周世翔也是不怎么能相信的。
"属下刚才去墙头看过了,虽然院子被围,但那些人并没有其他动作。"亲兵说话极有分寸:"若是造反的话,大约是不用这么拘束的。"
周世翔嗤笑一声。
那当然了,藩王造反,第一个要杀的就是当地带兵的领头人,这样才能在最短时间内控制当地的军营...
那他们现在只围不打,难道是要挟裹自己同流合污?
哼!那自己自然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
...
张影又往长街尽头张望了一眼,算算时间,他们应该快到了。
正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迎面是周世翔怒气冲冲的脸。
"张统领,你这是何意,难不成是要造反不成?!"周世翔一见张影,觉得今天怕是难得善终,索性想什么就说什么了。
"周将军误会了,只是府上出了些事,某奉王爷之命,请周将军跟我们走一趟,协助调查罢了。"张影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
"你放屁!"周世翔跳起来:"你吉王府出了事,去王一清那里报官啊!跟老子有什么关系!"
"事出紧急,王府已经派人告知王大人了。"张影摆摆手,手下侍卫取出一个信封递上来:"这是王大人的手书。"
刀光一闪,竟是周世翔瞬间拔刀,将那薄薄的信封自侍卫手中凌空挑起,又劈成了两半!
信封静静地落在了地上,张影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表情。
左右不过只是走个过场罢了,真正的重头戏并不在这里——想到这里,张影一直平静的脸上有了几分焦急。
天色稍亮,周世翔目力极好,迅速地捕捉到了张影面上的神情。
他在着急!他心里没底!
有戏!看来吉王府的准备并不是很充分。
若是能以一己之力平定藩王叛乱,那可真是,真是...
周世翔不再搭理张影,而是举起了手中的长刀,他身后的亲兵也整齐划一地将手中的红缨枪握紧,斜向前方摆开了阵势。
左邻右舍早就被吓得不敢冒头,街道寂静,气氛凝滞,一触即发。
长街尽头却传来了马蹄声。
张影的神情放松下来,周世翔面上却显出了疑虑。
他在等人?
"军令!辽东总督杜正山,责令黑水格斯城守备周世翔即刻缴械,配合吉王府投毒案一应调查。所有军令事务,自即刻起全部交由副守备张润洲代理!"
周世翔手里的长刀哐当一声掉在门前的青石板地面上。
...
"什么?你们搞了这么大阵势把老子绑来就是为了这么点破事?"
周世翔还是受到了优待,此刻他还是好好坐在椅子上的,问他话的人是宗仪,赵二像一个灰鹌鹑一样老老实实坐在一边。
"周将军觉得意图谋杀皇室血脉是小事?"宗仪用下巴指了指一旁昏死过去的亲兵。
周世翔的眉毛跳了跳,但形势比人强,还是忍了下去。他还得早点结束这边的事,省得张润洲把代理位置都给坐热了。
于是他竹筒倒豆子般,从梅家女眷开始来到黑水格斯讲起,一直说到了亲兵怂恿明氏给林氏投毒。
宗仪和张影对视一眼,事发突然,周世翔根本没有时间串供——他们早早围住周府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这些细节都能对的上,说明周世翔说谎的可能性很小。
现在只有一个问题,周世翔的毒药是从哪里来的?
问到这里,周世翔的表情倒是显得有些犹豫。
"周将军?"宗仪伸手拨弄了一下杜正山的手令。
"唉,这事本来也跟你们吉王府有些关系。"周世翔抓了抓头:"说出来本来倒是也没什么太大关系,只是怕影响了那位小兄弟的前程。"
"周将军还是好好为自己的前程考虑一下吧,我可听说张润洲也是一员虎将呐!"张影凉凉地说。
"行行行怕了你了。"周世翔光棍地往椅子上一靠:"其实就是你们府上的内侍,叫什么承德的,说是族里有些事急用钱,便卖了些宫里的秘药给我。"
承德?小德子?!
宗仪骤然变色,但一时间竟不知道找谁去核实才可靠。
"石正,你带两个侍卫,叫上卫神医一起,带小德子来问话。"
"是!"
对...至少石正和卫神医还是值得信赖的,宗仪心乱如麻。张影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承平日久,是会放松警惕的,以后不会了。"
...
"不到一个时辰。"文秀将手指从小德子的脖颈上收回,做出了死亡时间的判断。
"自杀还是他杀?"石正一边解开小德子的衣服,一边自言自语道:"没有明显伤口。"
"什么气味?"背对着小德子和石正的文秀,站的里房间窗子近些,似乎闻到了一种苦杏仁的气味。
"应该是,服毒自尽。"文秀喃喃。
这倒是一种常见的毒药——但他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毒,既然有了这样有效快速的毒,又为何要选见效慢的那一种呢?
所以他真的是幕后的那个人吗?他看起来是自杀,但真的是自愿吗?
至此,毒药的来源算是确认了,但线索却是断了个干净。几人心情沉重地回到刑房向宗仪和张影复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