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府大院儿此刻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大门,后门,偏门,还有车马轿门前俱有重兵把守。围墙边还有小卒轮流巡逻。
方才领了老夫人的命令上街去寻人牙子的吴妈才出得门口,就被卒子赶了回来,还扇了吴妈两个耳光。叫吴妈老实待着,胆敢私逃者一律杀无赦。吴妈活到这般年纪也没见过这种阵仗,吓得两条腿都软了。踉踉跄跄的跑到老夫人屋子里。
老夫人还在与汤晓丹闲谈叙话呢。见吴妈气喘吁吁的进来,说:"整日价慌慌忙忙的做什么?不是叫你去寻人牙子去了么。"
吴妈瘫倒在地,连哭带叫的把自己所见形容了一番。
老太太也惊慌不已,一时失了主张,萎顿在床上一言不发。过了半晌方道:"晓丹,你且先回自己院子,不可乱走乱闯。"
汤晓丹只得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
老夫人道:"春杏!去拿火盆子来!"
老夫人又从怀里掏出一把黄铜钥匙,给另一个丫夏菡,道:"这是我那个黄杨木箱子的钥匙,你去打开,把一捆拿红绳扎着的信件给我拿来。"
春杏拿了火盆子及木炭来,点了火。老夫人将信件一份份拆开,又瞧了一遍,方才泪眼婆娑的将这些信件都丢到火盆子里,烧了个干净。
汤晓丹出了老夫人的院子,只见各院之间的丫鬟小厮都在飞奔乱跑,她扯住一个小丫头子,问她:"出了什么事?怎么闹成这样?"
小丫头哭哭啼啼的说:"我也不知道,忽然来了好多兵,就把咱们大院围住了。刚刚二少爷跟前的书童想爬墙出去来着,叫巡逻的卒子瞧见了,一刀两截,砍死在那里。满地都是血,怕死人了!"
汤晓丹心乱如麻,忙疾步走回自己的院子去。心想,这可如何是好。
她屋子里的丫头已经不知都跑到哪里去了。汤晓丹翻着自己的首饰盒子,将值钱又轻省的东西揣在怀里。她心想,我肚子里还有孩子,我说什么也不能死。
她在梅家大院儿里四处查看,想找一处藏身之所,希望这些兵卒进来搜查时兴许能逃过一劫。
今日梅府不放饭,烧火小厮赵地瓜落了个清闲。他也听得外面喧闹,就跑出来瞧。见了这境况,他心里也明白了八九分。
这梅府里倒有一个能通往外界之所,却没有兵卒看守,知道的人不少,想到的人却不多。
赵地瓜本来打算自行逃命去,又想趁着梅府大乱,摸几把金银珠宝再走。这时正撞见了六神无主的汤晓丹。赵地瓜是个猥琐好色之人,平日里眼睛就总在梅府的丫头们身上转来转去。只苦于总在伙房烧火,没机会同一个丫头搭个话,进而成其好事。今日却撞见了汤晓丹!
俗话说:"色胆包天"。汤晓丹容貌艳丽,赵地瓜见了岂有不爱之理?梅府又大祸临头,人人自危之际,赵地瓜倒是壮起了胆子,要去跟汤晓丹搭一搭话。
赵地瓜上前去,行了个礼:"少奶奶好。"
汤晓丹无心理他,便道:"很好。"就转身欲走。
赵地瓜赶上来问:"少奶奶在找什么?不妨告诉小的一声,小的或许能帮上少奶奶。"
汤晓丹烦道:"你怎么能帮得上我,快走开!"
赵地瓜道:"少奶奶莫要看不起小人,昔日孟尝君也养过鸡鸣狗盗之徒,关键时刻还不是能救得性命?"
汤晓丹冷笑道:"你能救得谁的性命?"
赵地瓜道:"我自然有法子,现在瞧外面的光景,我不说少奶奶也心知肚明了罢,若是不逃走,只怕你我的性命就交代在这里了。我知道一个极妙的所在,能通到外面去。我刚刚去那边望了望风,每一炷香才有一班卒子过来走一回,我们可以从那里逃出去。"
汤晓丹闻言,如遇一线生机。道:"是哪里,我们快去。"赵地瓜道:"不成,少奶奶,你穿的太过富贵了,外面人一瞧你就不是寻常人。你去寻身丫头婆子的衣裳穿上,再带好黄金细软好当逃命的盘缠。一炷香后我在后院侧门边的走道等你。"
汤晓丹也没有其他法子,只好依言去换了衣裳,又将散碎银子装了一个包裹。她自己拿不动许多,赵地瓜却可以代为背负。
她行到后院,赵地瓜已然在这里等着。汤晓丹道:"东西我都带好了,你快带我去罢!"
赵地瓜接过碎银,甚是满意的揣在怀里。引着汤晓丹往大院的西北角走,走着走着,一阵骚臭之味逐渐传过来。
汤晓丹闻到这股臭秽之味,忍不住连连干呕。问道:"这里怎么这般臭!你要带我去哪里?!"
赵地瓜笑道:"我的奶奶!您可真是身娇肉贵!此间是下人们的茅厕。"
汤晓丹又惊又怒,道:"你带我来茅厕作甚!不是说有通路出去么!"
赵地瓜道:"通路就在此处,不过臭了些,望奶奶忍忍。"
汤晓丹惊疑不定,随赵地瓜走入茅厕,只见群蝇阵阵,又脏又臭的净桶沿着墙摆了几个。有的还未清理过,里面尽是些黄汤秽物。墙角一侧,有个数尺宽的圆洞,却原来是给府里的狗出入留的狗窦。
汤晓丹见这景象,几乎要将肠胃一并呕出来。
她父亲是淮扬一带极为豪阔的富商大贾,她从小生长于富贵乡中,住的是香房美舍,穿的是绫罗绸缎,佣人丫头前呼后拥,平日里连脚都不沾尘泥之地的,哪里见过这等所在。她连忙转身退了出去,走到上风口大口喘息。
赵地瓜跟出来,贼溜溜的瞧了汤晓丹一会儿,道:"奶奶,这可是要命的干系。您要是今日不忍辱负重,可就..."
汤晓丹道:"不需你说!"又站了一会儿,方咬牙道:"我们走。"
接着两人又走入茅厕,汤晓丹才待俯身下去。
赵地瓜道:"先不要动!"
赵地瓜靠在墙边,耳朵贴在墙上,听了一会儿方道:"巡逻的卒子方才走过去了,少说一炷香才返回来,我们此刻走。"
汤晓丹俯下身去,咬牙忍辱从狗窦钻了出来。赵地瓜随之钻出。
外面是一条人迹罕至的暗巷。赵地瓜扯了汤晓丹的手,说:"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走!"汤晓丹亦无可奈何,叫他扯着一路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