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玉不是第一次经历家破之事了,虽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是这么倒霉,走哪儿哪儿被一锅端。但从经验上来说,被抄家这种事她比秋淼她们,多少要老道一点。
之所以一路上对秋淼多加挑衅,也是因为看不惯秋淼已经不是大小姐了,却还拿出大小姐的做派来——这些年她在梅府是怎么过来的?自然是时时夹着尾巴,本以为可以看见平时不可一世的秋淼也露出丧家犬的模样来,好让自己心里平衡一些。没想秋淼本人虽然不中用,却有一个能干的嫂子。平日里在梅家看不出有什么能耐,没想到是个心野的,出来了之后倒像是左右逢源如鱼得水的很。
且不说之前死掉的那个锦衣卫百户,也不知道是怎么勾搭上的,现在那个衙役王子成,看着也快被弄的五迷三道的了。又是带去买药,又是送姜买东西,送这这那那的零碎。而且,凭着女人的直觉和在别人手底下讨生活的精明,她敏感地察觉到卫氏应该并没有真正付出过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因为林氏和徐氏似乎对此也是默许而且纵容了。
说到林氏...卫氏要单是对男人有些手段倒也罢了,这锦衣卫毕竟也是军爷,那衙役一路上跟着这一队人,也跟行军差不多了。参军三年母猪变貂蝉嘛,这没什么可说道的。
可是林氏那个老妖婆,不知怎么也被那个卫氏灌了迷汤,敏玉也没怎么见过卫氏特地往林氏跟前凑。但就不知道怎么回事,林氏平时见到别人时候板的像石头的脸,见到卫氏的时候就像开了花一样高兴。这卫氏也没什么能给林老太婆可图的呀。
敏玉不断地试图让自己多想一些这些无聊的事来分散一下注意力,但尽管她已经努力地从戚百户想到林氏,从自己家里被抄想到梅家落难,以及尽可能多把自己往刘美金身上贴——可是刘美金的外衣也已经湿透了,并不能给敏玉提供哪怕一点的暖意。
还是冷。
冷。
湿透的衣服紧贴着身体,如果不能暖起来,今晚即使不冻死在这里,也一定会大病一场,死在前面的路上。
那这些年在梅府做小伏低挣扎求生又是为了图什么呢?
那个方才被敏玉从脑子里按下去的念头,像冰水里的气泡一样缓缓从心底浮了上来。
破庙没有门,外面又下着大雨,守夜人自然不能在门口守着,也就是坐在看守的外围。可是因为坐的近,刚才为了取暖也喝了酒,就更容易被睡意感染。
云层黑暗,庙里只有一只半燃不燃的火把,照不亮五步以外的黑暗。雨水透过墙上和房顶的破洞倾倒了进来,在地上低洼处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水坑,积水反射着火把微弱的光。影影绰绰能看得见守卫那边的轮廓。
敏玉的目力极好,因为她早就意识到美丽灵动的眼睛比绣花的技艺,能给自己换到的更多的东西,所以一直吝于做费目力的事——守夜的两个人已经很久没有动了,应该是坐着睡着了。
敏玉在心里给自己鼓了鼓劲,离的这样近,周围的人又都睡着了。这时候去取一点酒暖暖身子,应该不会有人发现的吧。即使发现了,应该也不会怎样吧。那个姓闵的似乎对自己有几分意思,应该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就像前面那个戚百户对卫氏一样。
雨声掩盖了衣料窸窸窣窣的声音,两丈长的距离如同天堑,得手了不一定能活,不得手很可能会死。
...
虽然酒让身子暖和了起来,疲惫也让他很快进入了梦乡,但闵百户睡的并不算安稳。
做了一个梦,梦里他看不清身下女人的脸,明明是肌肤相亲却觉得似乎相隔很远。梦里的女人一身雪白的肌肤不着寸缕,声音似哀泣又似祈求,撩拨得他更加疯狂地动作,摧折那柳枝一般的纤细腰肢。女人似乎不堪忍受的用一只手捶打在他的胸膛上,无力地抬起另一只纤手想要推开他。那放在胸膛上的手柔软又冰凉,推开他的手却被他一把抓住——
敏玉在黑暗中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嘴唇上还残留着未尽的酒,在她身侧,一只酒壶掉在了闵百户身上,所剩不多的余酒汩汩流出,没入他的衣襟。
敏玉的一只手攥着自己的衣襟,好像这样就能按住就要跳出胸口的心,另一只手被闵百户牢牢抓在手里。
被发现了!
刚才倒是顺利的很,一开始就摸到了酒壶。可幸福来得太突然,敏玉打开酒壶也顾不上入口的辛辣,急不可耐的灌了几口酒。要把酒壶原样放回的时候,却发现酒壶的盖子放在明明放在地上,一时却摸不到了。
偏偏这时候,似乎睡的很熟的闵百户忽然抽动了一下,嘴里嘟囔了一声什么,敏玉吃了一惊,本来就早已冻僵的手没能握住手里的酒壶,不偏不倚地掉在了闵百户身上,酒也洒了出来。
敏玉连忙去捡,但已经来不及了。
闵百户一时没分得清这是梦里还是现实,手里人挣脱的力量很微弱,似乎不敢有大的动作,怕被人察觉一样。
但很快,酒意和羞恼蒸腾起了敏玉皮肤下的热量,闵百户清楚地感觉到那只柔软的手软玉一般暖了起来。
他的眼睛也终于适应了黑暗的环境,对,这就是梦中那个女人,应该有的样子。
火把照不到的地方,四下都是浓黑化不开的夜,隔绝开一个小小的世界。风声忽远忽近,雨声淅淅沥沥,风卷起的雨丝从破损的墙穿过,在火把的微光下扭曲成各种形状,又滴落在庙宇中间的水坑里。
这不是梦。几滴被风卷起的雨滴落在闵百户被欲火点燃的脸上,冰冷的水滴抓住了他仅存的理智。
不,不能在这里。
他不甘心地狠狠撕扯了一把敏玉早就湿透的衣襟,压低了声音说:"走!"
果然没事吗?!敏玉还没从恐惧的战栗中醒来,又被惊喜击中了。——原来可以这样的啊!那个卫氏也是这样做的吧,看来真的没什么!只是摸下手的话以前梅家的那个谁,还有没看清脸的不知道是谁都摸过。只要将来能把自己嫁的好,这样摸几下好像跟不能活下去相比,根本算不了什么的!
敏玉忙不迭手脚并用爬回了自己的位置,幽暗下自然不会注意到身后闵百户那像要把她当场剥开的目光。
对于求生,敏玉了解的足够多了。对于男人,她知道的还太少。
清晨时分雨停了,众人湿透的衣服也干了大半。本来偏离行程到破庙避雨本就是权宜之计,现在雨停了,难免深一脚浅一脚的紧赶慢赶地回到原定路线上。
敏玉的心里还有些后怕,又庆幸自己赌对了,原来那个卫氏就是这样做的啊。难怪林氏和徐氏都不置可否地放任卫氏去勾三搭四,原来她们也跟自己想的一样呢。平时装的跟正经人一样,呵呵。
发现同类的微妙心理混合着对以往认识尊敬过的长辈形象崩塌的幸灾乐祸,几乎让敏玉在看见徐氏端庄样子的瞬间笑出声来。因为惧怕时时要发疯打人的烧火丫头秋淼,才把讥讽的笑勉强收回了大半。
"她要笑不笑的做什么哦,真难看,不是昨晚淋了雨冻傻了吧?"秋淼对文秀抱怨。
呵呵,当然是笑现在我跟你这能耐的嫂子卫氏一样也有靠山了。敏玉心情正好,才懒得跟秋淼吵。
说起淋雨,文秀又摸摸秋淼的额头,挺好,没有发烧。秋淼的身体还是好的很,像那日被面具公子的侍卫吓昏了放在地上那么久,回来的时候本来怕秋淼会受寒,结果她倒是一直活蹦乱跳的什么事都没有,让自己白白担心了一场。准备的草药后来也没用上,倒是后来因为林氏的吩咐去药店卖掉了,结果竟然在那里也遇到了那个神秘人。
这个人到底是谁呢,走的是和她们一样的路线吗?不然为什么总是遇到呢。他带着那些武艺高强的侍卫是来做什么的?说起来自从遇到那位公子之后,前半段路上碰到的那些杀手埋伏,都像是忽然消失了一样。所以这后半段路虽然天气又冷路也难走,大家却慢慢放下了一直提起来的心。
难道这人是皇帝安排来暗中保护的?文秀立刻否定了自己的看法,那位公子怎么看都并不像一个能被派来执行这种无关紧要任务的低级将领。虽然他看起来并不凶恶,和自己说话的时候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态度温和,但那种久居人之上的超然气度,却并不能很好的掩藏掉。
两次偶遇,这应该只是个巧合罢了。但文秀自己也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心中还是隐隐想着剩下的路程能再多些巧合,她并不想多和贵人打交道——所以最好是像这样虽然没有碰见,但路途也能因此清净不少。既然去了黑水格斯之后的日子注定不好过,至少在路上能平静的久一点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