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忐忑不安的在半睡半醒中沉浮着，时间仿佛是凝滞了一般，但黎明还是如期到来。

还是黑漆漆的视野里，听觉最先苏醒，开始出现了第一声鸟鸣，在这寂静的旷野里显得十分清晰，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渐渐连成一片。方才还仿佛是严丝合缝的深灰蓝的天幕，也好像从东面被人慢慢揭开了一角，鱼肚白的天光从那里透进了天地之间的这个巨大的帐篷。

夜幕褪色，群星渐隐，只有启明星高高悬挂在天际。远山开始渐渐显出深黛色的轮廓，黑暗如同潮水一般席卷退去。

女眷这边本就要睡不睡的，到这时已经开始陆续醒了，就着尚且微弱的晨光开始各自收拾，不多一会儿，整个天空都变成了水洗一般浅淡的蓝，天亮了。

东边的天空开始泛出了一抹金色，低垂的阳光扫过山野的秋草和枯枝，远看草叶上俱是一片凝结的霜色，天越来越冷了。

看来今天是个晴天，大家都在心里舒了一口气，暗自庆幸。幸好这是发配到北方，沿途雨水甚少，若是往**去，沿途经过的其他地方，气候倒不会明显的温暖许多，但雨水就要多多了，在雨中赶路，可真是又冷又累，比这边的严寒更折腾人。若说冬天发配极北，活下来的人能有十之三四，那若是这种日子要往**流放，真的可以说的上是九死一生了。

更可怕的是，听说真到了**，严峻的考验才刚刚开始。虽然**那边冬季的气候确实十分温暖，但也就是因为那里常年温暖的气候，蛇虫鼠蚁特别的多，对于这些胆小的女眷来说可能比严寒更加可怕，至少严寒是可以通过多穿衣服来抵御的，而蛇...

"啊！"一个尖利的女声划破了宁静的早晨，惊飞了不远处的一群飞鸟。

蛇！

话说闵百户这边，昨晚也是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动向，听见喊声就立刻作出了反应，锦衣卫也不愧是训练有素，眨眼的功夫，几个飞掠就到了近前。

来的是张虎和周豹，闵百户本人是这次行动的首领，自然要居中策应。二人方才听见女眷这边不知是谁尖叫了一声，像是杀了人似的，也是如临大敌。奔跑过来的途中，绣春刀已然出鞘。

刚被地上几条蛇吓得魂飞魄散的明氏，看见二人手持长刀，雪亮的刀光仿佛已经要刺到她的脸上，更是心下骇然，两腿一软就坐了下去。这一坐下去就更不好了，刚好坐在其中一条蛇的尾巴上，那种软绵绵的触感让明氏全身都抖了起来，可是身上又没有半分力气爬起来离开。她两腿慌乱的在地上蹬着，每蹬一下，就连带着屁股底下坐着的蛇也被带着动了起来，一时看起来竟像这蛇在蠢蠢欲动要攻击人的样子。

本打算去扶明氏起身的钱氏，这下说什么也走不动路了，两脚就像是被黏在了地上，哪怕在林氏严厉目光的注视下也无法前进半分——那蛇看起来色泽鲜艳，还在不停扭动。得罪了林氏最多是事后被她整死，去扶明氏怕是当场就得死！

明氏的嫡亲儿媳钱氏都踌躇不前，其他人就更有了磨洋工的理由，各自做出怕的要死的样子。身边有人的就跟身边的人抱在一起，比如刘美金和藉敏玉，既是抱在一起了，那头脸必然是埋在对方的衣服里，看不见明氏现在的情况。身边没人的孙瑶琴也吓得紧紧捂住了脸，双肩不停颤抖，像是吓的马上就要发羊癫疯。叶暮是真的吓到了，下意识的用手捂住了肚子，两眼呆滞，一时竟忘了双手捂住肚子在有心人眼里意味着什么。而文秀有十分担心徐氏在这个时候忽然昏倒，已经站到了徐氏的前面挡住了徐氏看向这边的视线。

"都安静一点！这蛇已经死了！"

林氏一眼就看出了这是僵死的蛇。

林氏年少时，父兄曾常驻**负责平定西南蛮夷土司之乱。虽然武将在外征战，有家眷留京的惯例，但她当时一个闺阁少女，既不肩负传宗接代的大任，对父兄而言也没有什么孝道上的牵扯——简而言之是，女孩子并不被看做是有价值的可以用来牵制武将的有效工具——这样的普遍认知倒是意外的给了她许多自由。

林家不是那等读书的迂腐人家，对女儿的教导也是十分随意，并没有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死规矩。林氏甚至还被获准到**去探望父兄几次。在**更是如鱼得水，什么野趣都见过，**最多的蛇，自然也不在话下。

蛇的动作并不是这样的，若是爬行，只会在地上游动，即使是把头抬起来，也是直立而起，绝不是像现在这样左右甩动，动作也显得十分的僵硬。

张虎和周豹显然也已经明白了这一点。但看到家里的女人们没有一个能上前处理这件事，张虎和周豹眼里渐有不耐之色，握着刀柄的手也似乎要开始用力。林氏也只能自己动手，省得明氏吃更大的苦头——就算是一刀把砸下去，明氏也少不了要伤筋动骨，到时候又要拖累别人来照顾她，实在是十分不合算。

"啪！"林氏不愧是将门虎女，一巴掌就将明氏打的翻到一边，面朝下的跌倒在地上。

明氏方才大张着惊叫的嘴还没有闭上，结结实实的啃了一嘴泥。见自己确实已经蛇口逃生，明氏也顾不得脸上的疼痛，趴在地上干呕起来。

离她近些的周豹见她一边脸上五个鲜明的手指印，另一边的脸跌在地上沾了不少灰尘草叶子，头巾也掉了，头发上也横七竖八的沾的不知是泪水还是口水的玩意儿，连忙十分嫌恶的往边上远离了些明氏。

林氏用脚踢了踢僵死的蛇，感觉蛇的身体还十分柔软。周豹蹲下来仔细查探了蛇神，站起来道："不是死蛇，只是冻僵了。"

既然明氏已经不再发疯，文秀也暂时放下了徐氏，走过来看了一眼。刚好听到周豹这么说，不由奇到："可是这个季节，既然蛇出来就会冻僵，那它们为什么要出来呢？"

蛇冬眠的地方要不就是在一些大树的树洞里，要不就是背风**、干燥的山坡或土丘上，而此时露营的地点，是一个离水不远的一块平整的地。露营之前，押送的官兵也看过了周围，并没有什么可能有蛇冬眠的地方。

张虎和周豹对视一眼，周豹道："你们且好生待在原处不要动，待我等先去回禀百户大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