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叶凡突发身体状况,被战友们送进了部队医院。一番检查下来,医生的诊断就俩字:“没病!”
叶凡当时就不信了,自己四肢百骸都疼遍了,五脏六腑犹如针扎一般,怎能说自己没病呢。那医生看叶凡的神色,露出了一种理解之色:“小伙子,当兵本来就苦,我可以理解。想我刚刚入伍的时候也有这样过,但装病逃避训练是逃兵的行为,你可不能这样啊。”
一听这医生这么说,叶凡顿时就火了,也不管人家还是挂着上尉军衔的首长,当即拍案而起:“你说谁逃兵呢,你一家子都是逃兵。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啥时候装过病?”
旁边的战友也给叶凡作证,他们是一个锅里捞饭吃的战友,对叶凡的为人自然是清清楚楚的,虽然平时有点神神叨叨,但瑕不掩瑜,尤其是对训练从来都是积极参与的。这次出问题也是在训练场上出的。
这医生听旁边的兵众口一词,其中甚至还有他的连长在内,自然由不得他不信,看着手里的一系列的检查资料,自言自语道:“难道当真生病了,不对啊,各项指标都正常。我不可能看错啊。”
叶凡听大夫这么说,心里不由的咯噔一声,难道自己得了什么查不出来的绝症吗?叶凡不确定,医生也有些怀疑,当下让他暂时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不得已,叶凡只能被自己泡了病号了。
第二天,季长风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来看叶凡了。部队医院大,但偏偏叶凡所住的病房没有别的病号,季长风说话也就不忌讳什么,笑道:“叶凡,我不得不再次恭喜你,内功又有突破了,这连我都没想到。”
叶凡听季长风这么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老黑,你玩我的吧,我都病成了这样你还取笑我?”生气之下口不择言,居然叫起了季长风的外号。
季长风也不生气,看着叶凡道:“我可不是取笑你,你真的突破了第二层,可以进入第三层坐照的修炼了。”
看他神色不像是开玩笑,叶凡更加生气:“修炼内功都是为了强身健体,这可是你跟我说的,现在倒好,我都练出病来了,你说怎么办吧?”
叶凡生气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在他的认识里,武功练到一定地步自然是百病不生,自己倒好,勤修苦练之余还没百病不生先就住进了医院,这不是开玩笑嘛?
季长风见叶凡这副样子,自然也有些不高兴,无论怎么说自己也算是他师父了,面对师父不但没有半分的尊重居然还先把自己怪一身包,伸手在叶凡脑门上就是一个暴栗:“小子,说什么呢?”
“说的就是你。”叶凡摸着被他敲得生疼的脑门:“你还好意思打我,都是你教我的,都练成这个样子了,你还恭喜我突破……呃,等会,我突破了?”刚才只顾着生气了,没注意教官言下之意。
季长风板着脸:“是啊,突破了。”
“生病就是突破?”
“你不生病还突破不了呢。”季长风训斥他道:“小子,你给我先定定神,不要忙着生气泄气,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习武的人,什么是第一要紧的东西?”
“这还用说,身板啊。”叶凡想也不想:“身体要是不好,还练个毛的上乘武功?”
“这就对了。”季长风坐回床边的凳子上:“习武的人,首先要拥有的就是一副强壮的身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放到这里也是一样。但是你要知道常人的体质总有这样那样的缺陷,只是平常感觉不到而已,等他能感觉到的时候,基本上已经是无可救药了。所以常常就有这样的现象,癌症在早期是最容易治疗的,却也是最不容易被人们察觉到的,一旦感到不舒服的时候,查出来的就是中期晚期,茅坑上摔跤——离死不远了。无论内家外家,习练到一定程度都有一个退病的过程。”
“退病?”叶凡瞪着眼睛看着季长风:“按这意思就是把身体的暗疾给退去,可也犯不着闹到医院里吧。”
季长风敲着叶凡的病案:“你看看,这上面的指标哪样不正常?医生的诊断没错,现在的你其实什么毛病都没有。但是换个角度说,你却是满身毛病,只是这些毛病还没发展到必须要用医药手段来治疗不可的地步而已。你想想,你修成第一个境界的时候,是不是有一种能觉察到极细微动静的感觉?”
这个真的有,叶凡点点头:“可和我现在的状况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季长风道:“实话告诉你,就算你今天没在训练场上出问题,将来也会在其他情况下遇到相似的问题。有人不是这么说吗,世界上最难看清楚的,就是我们自己。当你心神安定之时可以察觉极远处和极近处的动静的时候,却还看不清你自己的身体的动静。但是随着内功越来越高,对自身的体察越来越细微,这种隐藏在身体之中的暗疾也会被你察觉到。部队的训练强度大,自然会积累很多看不见也察觉不到的损伤,你自己的成长过程中也会积累一些微不可察的毛病,而你在这段时间里不知不觉破了这个关口,进入了第三层境界,身体中原本察觉不到的不舒服也就察觉到了。这就是为什么你这会会躺在医院里的原因。想要解决问题,首先要看到问题在哪儿,想要得到强壮的身体,就得明白自己都有哪些毛病缺陷,然后通过自己的不断修炼而将之消去,这就是退病的含义。反正一句话,既要看清自己有什么,也要看清自己没有什么,缺失什么,这就是第三层坐照境界的含义。”
这些道理倒也直接,叶凡也都听明白了,问道:“教官,那我该怎么办呢?”
“凉拌!”季长风道:“身体不好就需要锻炼,虽然是很苦,但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是一个关口,过去了才有资格成为武学高手,过不去,你自己想吧。”说完,季长风也不管叶凡说什么,转身就走。
被季长风这样提醒,叶凡就算是在不懂事也明白关窍了。
二话不说,忍着四肢百骸的苦楚,叶凡坚持要出院归队。医院那边拿他也没办法,总不能把他给锁在病房里吧,当下办完了出院手续归队了。
归队以后,叶凡拿出了当年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的意志,即便身体无处不痛,但是还是坚持各种训练,就连每天晚上练剑都没搁下。
叶凡的坚持自然被季长风给看在眼里,既满意又喜欢,这样肯吃苦的年轻人实在不多了。就这样坚持了一段时间,终于有一天晚上练剑的时候,那种一直伴着叶凡的痛楚忽然间消失了。
这种情况是突然发生的,说来就来,说去就去,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这种痛楚消失以后,只觉身体内外无处不舒坦,仿佛经历了一次新生一般,四肢百骸无不如意。最奇妙的是叶凡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状态,自己的精神意志仿佛有了一种触角,延伸而出,与外在环境有了一种奇异的呼应。
说得玄乎一点,十丈方圆里,飞花摘叶叶凡都能听见,甚至能感觉到落叶落地的时候的那种极其微弱的震荡。
“好好好,过了这个门槛,你才可称是高手了。”季长风从远处走来,拍着手道:“好小子,你算算,从你开始学这紫霞功一直到现在为止,你用了多久?”
叶凡早知道季长风在远处看自己练剑,此时见他现身出来,也不意外,眨巴着眼睛道:“嗯,四个多月吧。”
季长风走过来上上下下打量他,半天都没说话。
“教官,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你是什么样的天才!”季长风温颜笑道:“不过看来看去,你还是你。可你知道吗,我当初从凝神一直练到第三层坐照,足足花了五年功夫。”
听到季长风的肯定,叶凡不由得既是高兴又有些不好意思,说实话,从小到大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夸他是个天才呢:“教官,您说笑了。”
“我可不是在夸你,仅仅就是在说一件事而已。”季长风道:“叶凡,跟我去走走吧。”
叶凡见教官的神色有些不对,难道有什么事发生?不过也没有深想,跟着季长风走在训练场上。
走了十几步,季长风道:“叶凡,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你要老实回答我。”
“什么问题?”
“你为什么要来当兵?”季长风问道。
叶凡一愣:“我为什么要当兵?”
“是啊,为什么?”季长风看着天边夜色:“我今年四十有五,十八岁入伍,当时的我想的就是保家卫国而已。那时候还没改革开放,不像今天有这样那样的机会,人们的思想也单纯,对于我来说,当兵就是保家卫国,不怕你笑,这个信念一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变过。可是你入伍的时候也是十八岁,按照你的履历,你是高中毕业才来的,你有机会去复读然后考大学。当年在新兵营的时候,我也问过你相似的问题,可你那时候阅历浅,并不清楚当兵意味着什么,对于投笔从戎,扛枪戍边这些东西更是一知半解。现在你已经在军营里呆了一年多了,也算是老兵了,我现在问你,你为什么要当兵?”
叶凡皱着眉头想了半天,这才道:“教官,我能说实话吗?”
“我当然要你说实话!”
“那我说了实话你可不能揍我!”
“我揍你干什么,说吧,回答我的问题,我要得是你真实的想法。”季长风转身看着叶凡:“你最好不要敷衍我,因为这关系到我以后怎么来对待你的问题。”
叶凡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缓缓道:“我和您不一样,没有那种什么保家卫国的远大志向,或许从小我就是个胸无大志的人吧。从读书的那天开始,我爹妈就成天价在我耳朵边上说要好好读书,拼命上进,然后走出农村,去过那种再也用不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
季长风听了点点头:“可怜天下父母心,换做谁都是一样的,谁不希望自己家孩子有出息呢?”
“是啊,小时候我不懂,可长大了,也就慢慢明白了。”叶凡道:“但是我也说不出为什么,一进学校我就走神,老师讲什么我都听不进去。虽然我也不违反校纪校规,可因为自己心不在焉,学不进去,成绩也就不会有多好了。现在想来,也许仅仅就是志不在此而已。”
“志不在此?”季长风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叶凡:“难道你想回去过那种农民的日子吗?”
“也不是。”叶凡摇头:“我也不是不明白爹妈对我的期望,可我就是学不进去,牛不喝水强按头,这也不行啊。高考落榜了,我也不想去复读,那时候若说我就出去打工吧,心里多多少少又有点不甘,所以这才选择跑来当兵了。”
“你这意思,你来当兵仅仅也就是个过度而已,也没想过要把这个兵当好,是这样吗?”季长风问道。
“是啊,我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的确就是这样。”
“可我看你练武的时候却很努力,心眼也活,这又是为什么呢?”
“我喜欢。”叶凡道:“也许我就是喜欢这种与众不同的感觉吧,是不是我也说不上来,反正我就是喜欢练武,然后就这么练下去。”
“然后呢?”季长风又问道。
叶凡摇头:“不知道,一直练呗,一直练到练不动为止。”
季长风听了叶凡的话,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不高兴,道:“叶凡,有句话也许你不爱听,但我还是要说出来,希望你能够听进去。武功的境界不仅仅在练武之中,更在习武之外。自强不息更是武道精神。有人把习武当成一种谋生手段,有的人就当做一种自我标榜的形式,有的人把习武当做人生的追求等等,这些心态说不上对错,仅仅是人的想法而已。可是你要明白一个道理,习武如做人,你肯下这么大力气去练武,这么多的艰难险阻你也过来了,说明你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因为你是这样的人,所以你才能这么快练到这个地步。小子,我希望你一定要记住一件事,人活着不仅仅要活着,更要明白自己为什么而活着。人生百年,如草木一秋,我在部队一呆就是二十多年,别人认为我傻,这都啥年月了还在部队混,混了二十多年也就是个士官,连提干都没捞着。可我明白一个道理,我当兵不是为了这来的,心里头亮堂,做事也就有干劲。当哪一天我要闭眼的时候,我不会为自己这一生而感到有任何的遗憾。”
叶凡仿佛第一次认识自己这个教官似的,看着他:“班长,没想到你肚子这么丰富啊。”
季长风:“等你哪天也像我这样的时候,你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人这一辈子,不要看他说了什么,而是要看他做了什么。人们在做事的时候,常常在想我为什么要这样选择,我为什么就不那样选择,也许我那样选择了,我现在就不是这个样子了。但是反过来想一想,其实这道理很简单,即便做了那样的选择,到头来还是会后悔,只要他是这样的人。假如人这一辈子从来不为自己的选择而感到后悔,无论最终的结果是好是坏,都能去接受而不会有任何的怨恨与悔憾,也许这才是人生的意义。”
这样的话,叶凡从没听人跟他说过,此时听来犹如雷轰,喃喃自语:“无论结果是好是坏,都能不为自己的选择感到悔憾,真有这样的人吗?”
季长风听了,微微一笑:“也许有,也许没有,我自问也做不到这样。不过最起码我会为我的选择去承担后果,就如我选择在部队里呆下去一样,至于是不是真如我说的那样,也许只能到我闭眼的那天才知道答案吧。”
听到叶凡转述季长风的话,萧晓筱击节赞叹:“叶凡,你这个教官不简单啊。嗯,想必你就是为他报仇,这才设局杀了郑元植一伙人吧?”这姑娘冰雪聪明,一听到这里,自然也就能推想到后来。
叶凡点点头:“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萧晓筱:“其实你说到这里,已经算是给我了一个交代,不过我还想听后面的故事,你跟我继续说说吧。”
叶凡对她的要求也不拒绝,继续回忆了下去。
当时叶凡听了季长风的话说到这里,不由得问道:“教官,你今晚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季长风:“我的兵当到头了。”
“什么,难道你要转业了?”叶凡大吃一惊。季长风是六级士官,大家可别小看了士官,到了这个等级享受正团职待遇,退伍时可自主择业,在一个大军区里六级士官也找不到几个。对于这些士官,即便是军区首长都是很敬重的,这些人往往身怀绝技。季长风其他本事叶凡并不了然,但是一身武功,即便是放到高手如云的特种兵序列里面去,那也是顶尖级的高手。
季长风点点头:“是啊,干了二十多年了,队伍里不留闲人,我岁数也不小了,该走啦。”
“可您出去能干什么啊?”叶凡道:“教官,别以为我不知道,您除了当兵啥都不会。”
季长风笑骂道:“小子你门缝里看人,瞅谁都扁的,你怎知道我除了当兵啥都不会?其实也没那么急,我估计还有一个多月功夫所有手续才能办完呢。”说到这里,季长风微微叹气:“原本我以为走就走了,即便是离开了部队,我终究还是个兵,没什么好遗憾的,到哪儿都一样。谁成想到复员之前遇到上你这个混小子。若是能再给我几年时间,让你把我所会的功夫都学全了,这该多好。”
“那你不走不就完了,我可知道六级士官是能够一直服役直到退休的。”叶凡自然也不舍,虽然他从未叫季长风为师父,可无论如何说,已有师徒之实。师父要走了,当徒弟的岂能不留恋呢?
季长风摇摇头:“前两年我就已经递上了转业申请,上面一直没批。其实我也知道不批的原因,一来是队伍里缺人,像我这样的虽不说是什么绝顶人才,但急切间想找到替代的也不容易;二来按照我的级别,是可以自主择业的,地方上工作也不好安排啊。我本不想给部队找麻烦,出去以后干啥不行?可私下里想一想,你刚才说的也不能算错,我除了会点功夫以外还真的就啥都不会。人活一辈子不能只为自己考虑吧,我女儿马上要上大学了,我离开了部队也就等于没了饭碗,出去以后拿什么供她上学?老婆身子也不好。说不得,只能当一回自私之人了。也幸亏是这样,我才碰到了你这家伙,让我一身武功有了传人。叶凡,按照武林规矩,我教了你一身武功那就是你师父了,现在我欲正式收你为徒,你愿意吗?”
这有什么不愿意的,太愿意了,叶凡想也不想,当场跪下磕了九个头:“弟子拜见师父。”
这俩人其实都不太懂拜师收徒的礼数,磕个头改个口就算完了,拉着叶凡起身,季长风哈哈一笑:“好好好,小子,你现在是我徒弟了,我也不能让你白叫我这一声师父。往后的一段时间你多来找找我,我尽可能把我会的都告诉你。至于是不是练得成,那就得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叶凡见季长风的兴致不太高,于是打趣他道:“师父啊,拜师入门也有个门派,咱属于哪一派的?”
季长风没想到叶凡来这一出,心里当然明白叶凡的用意,呵呵笑道:“咱们哪一派都不是,我习武都是东学一麟,西摘一爪,很多人都教过我功夫,可却都没说咱们是哪一派。如果硬要分一个门派,咱们算是军队派的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