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西海,按照天色大约可以分成三块。其一是随着那三兽巨兽缓缓东移的是漫天雷云,滚滚翻涌却不落下。其二是一团形似鬼脸的巨大乌云,方圆不下百十里,不断变换着位置,在其笼罩之处总难免一股子黯然阴森的味道。其三是靠近北海的北部海域,靠近南海的南部海域以及靠近西域的东部海域,这些地方虽然还是天朗气清风和日丽,但却成了纷乱最多的地方。大量逃难的练气士开始涌入,使得这三片西海的边缘海域鱼龙混杂暗涌奔流,一时间抢·劫,斗殴,杀人,这类恶性·事件此起彼伏。
杨玄嚣从南海而来,一路北上,自然把这些都看在眼里。又重新谋划了一番,以四物门牵头,调动了南疆近万名练气士赶赴西海之滨。按照他的部署,在海滨上的诸多重要位置,直接建造可供长期居住的屋舍。意在拉开打持久仗的阵势,要为西域百姓镇守这一扇门户。珑月教主徐露蝉得知后自然也不甘落后,毕竟如今的西域,名义上已经隶属苗疆。这位苗疆至尊大袖一挥,便招来了苗疆各大教将近两万修士,有样学样地开始在西海之滨建立屋舍阵营,也把根扎了下来。
二少爷这一连串的布置都没有刻意回避莫清越,越发让后者听得心惊肉跳,即便同是御剑而行,却始终吊着一个身位,不敢与之并行。
倒是杨玄嚣主动减速,飞到了她的身边,淡淡道:“没想到吧?当初躲在千户苗寨,前怕狼后怕虎的一个毛贼,如今却成了足可号令南疆,影响苗疆与西域的一方巨枭。”
“嗯。”莫清越轻轻了头,却不知该些什么。
沉默了一阵,杨玄嚣又道:“我是想告诉你,如今的我,眼里已容不得沙子,尤其是在西域,苗疆,南疆。”
“我知道……”莫清越使劲了,又陷入了沉寂,许久才开口道:“我绝不会再踏足……这些地方。”
“就这样?”杨玄嚣轻轻一皱眉,遂又淡淡道:“罢了,只要你别在我眼皮下作恶也就是了。”
“绝对不会……”莫清越摇了摇头,语气低落。眼前这个男人似乎能看穿自己的一切谎言,在他面前,莫清越甚至连稍加伪装的心气都已提不起丁。
杨玄嚣不置可否,直接岔开了话题:“我与你做笔交易如何?”
“好!”莫清越似是想都没想,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合欢海你知道吗?我要你过去帮我盯着,从即日起,踏足那片海域的每一个元婴境界的练气士,你都想办法查一查底细,然后第一时间报给我!”杨玄嚣话到一办故意顿住,等了许久,却见莫清越只是头,他不禁有些无奈道:“就不问问我事成之后给你什么好处?”
“我当初三番两次的坑害你,尚且得了天大的好处。现在帮你做事,收获难道还会更差吗?”莫清越摇了摇头,黑纱之下,难辨表情。
“我很不喜欢你现在的样子,失了灵性,做起事来可就要大不如前了。”杨玄嚣摇了摇头,反手递过了一枚传讯玉符。
“在你面前,我怕是再难有那所谓的灵性了。”莫清越语气黯然,倒十分坦率。
杨玄嚣沉寂了片刻,才淡淡道:“你身上的犀蕶之毒虽解,肉身的创伤却再难平复。相信你也不会喜欢这千疮百孔的身子。事成之后,我会帮你重塑一具肉身!”
“真的?”莫清越闻言,情绪波动明显,语调也不自觉的提起了三分。
杨玄嚣了头,脚下飞剑骤然加速,比先前快了不下十数倍。
莫清越愣了片刻,也踏上了自己的方向。
……
“呜嗷!”
三兽巨兽止住了东移的脚步,似是在等待着什么。那一声震天撼海的巨吼悠长而深沉,好似千军万马对垒时吹起的战争号角。这家伙自从浮出海面,就向东一路碾压,毁在它手上的岛屿大大早已过百。其间也受到过几波附近练气士有组织的阻拦,可凭得死伤无数,也没能稍稍减慢它的脚步。眼下它居然以迎敌的姿态,主动停下,所要面对的又将会是一尊何等恐怖的存在?
不多时,答案便已揭晓,那一张乌云凝成的巨大鬼脸自东向西滚滚而来,竟然将巨兽头盘踞的漫天雷云生生挤退了数十里,在空中与之分庭抗礼。
而造就这一番气象的清瘦男人,在黑云之下,三首巨兽身前,简直连蜉蝣微沫都算不上。不是纳文女使口中,与陈焚心同为世间人杰的天煞王又能是谁?
依旧披散着头发瞧不清他的表情,但借着雷光却可看出,他身上穿了半套老旧的盔甲,黄底黑纹看不出材质。之所以是半套,那是因为除了一双及膝的战靴和左臂上的手甲外,其他部分早已没了踪影。他的身上批了一块破旧红布,从腰间一直缠到了脖子,余下的部分还在身后拖出了将近三丈长度的一段,在风中洋洋洒洒鼓荡不熄。
空中风声如梭,雷声如鼓,却压不住这清瘦男人的平淡声音:“我知你源于上古,是人界本源孕育,非人非妖,只为镇压这一方水土。但如你看到的,人界受到了无尽的诅咒,已经不再干净,再也无法回到上古时那样。我今日前来就是想邀你联手,毁了这一切污秽,终结这满目疮痍的世界!”
“吼!”
那巨兽显然听懂了他的言语,三颗脑袋齐齐仰天怒吼,居然将空中雷云冲散了大半,阳光洒下,那张巨大鬼脸也不得不退避三舍。
“你是想,只要拔除异界留下的诅咒,就能保下人界?”天煞王轻叹了一声,两道琥珀色的光华透出了他遮在面前的散乱头发。循着光华的出处看去,一双眸子竟有两双瞳仁,不出的诡异慎人。
“嗷!”
巨兽又再咆哮一声,声波之力强悍无匹,犹如一股实质罡气,滔天而去。目标却已转向了空中的那张巨大鬼脸。
下一瞬,十一团幽蓝火焰在鬼脸云中闪现,纷纷幻化成了十一个形态各异的人形。他们所出现的位置彼此关联,竟然暗合了一座千年一现的凶煞星斗。只一眨眼,那张方圆百十里的巨大鬼脸上便燃起了一层如十一条元神身上一般无二的幽蓝气焰!
“嗡……”一阵诡异躁动,鬼脸张开了密布獠牙的大口,本是云上开洞,却不见天日。巨口当中只有无尽的漆黑,别无它物。竟然将那足可击散雷云的声波一口吞下,本身却丝毫无恙!
巨兽咆哮着,甩出一颗脑袋,如流星锤一般朝天煞王当头砸下。当然这个“流星锤”的大对于那形单影只的清瘦男人,已经无异于日月星辰。遮天蔽日而来,单单是那一股夹带而来的劲风都有着骇人无比的威势。
天煞王竟自岿然不动,左臂撑天举起,居然仅凭一只手掌便生生托住了巨兽的脑袋。虽是飞在空中,可他的身形却连一丝一毫都没有下降!在这无比骇人的撞击下,两股堪称恐怖的力量全都压在了这一掌之地,巨大的能量犹如一场恐怖的爆炸,向四面八方激荡扩散。空中雷云彻底烟消云散,那张蓝炎包裹的鬼脸也是主动后撤暂避锋芒。而下方海面则是退无可退,被爆炸压出了一个方圆千丈深浅不下百丈的巨大凹陷,一时间海水回涌,巨浪狂乱相拍相撞,阵阵炸响不绝于耳。
巨兽甩出的那个脑袋僵在空中,似是还在与天煞王角力。这场景本已足够匪夷所思,可那清瘦男人居然尚有余力。那一段在身后翻飞不停的破旧红布,忽然好似灵蛇一般掉转头来,“嗖”的一下缠上了他脑袋与右臂。
下一刻,但见一股殷红血光闪现,天煞王左臂向下一扯,右臂抡出一记勾拳,居然将那巨兽山岳一般的头颅生生轰了回去!
定睛一看,天煞王身上的红布好似嵌进了他的身体,变成了他的皮肤!从腰间到到头,再到整条右臂,但凡是被红布包裹的地方,全都变得犹如上好血瓷一般,殷红之余不失光洁透亮,其间隐隐还有一些古老而晦涩的黑色符文暗暗涌动。
这些符文在人界的任何典籍中都无证可考,长久以来见者皆叹之为天外神文,而他的主人,也因此得了一个“天外恶煞”的绰号。后来随着他声名见长,身边开始聚集起了许多走狗随从。这些人有一个共同,全都是恶贯满盈的一方煞星。他们聚在一起,如众星拱月般烘托着那天外恶煞。长久以来,也不知是因为一众煞星尊他为王,还是与之接触过的人都被他与生俱来的王霸之气折服。“天煞王”这个称呼就这么潜移默化的深入了人心。那时节,天下谁人不知天煞王?谁人不惧天煞王?谁人敢公然不敬天煞王?直到千年之前败在陈焚心手上,被囚在了不见天日的海底,这个传一般的称号才渐渐退下了神坛。
那时候,趁着虎落平阳大风凉话的人比比皆是。可到如今,他先是亲手破开了镇压海底囚牢的十二宫印纹,又徒手撕裂了西海之心上最可靠的保障曼罗焚心大阵,这一日又再只身力撼这头源自上古的三首巨兽。这一切,无疑都在向全天下宣告着自己的回归,似乎也隐隐在暗示着当年与陈焚心的巅峰一战,真正落败的那个,并不是他天煞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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