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烛犯起了狐疑,本以为这飞剑是余辞夕随意用发簪变出,此刻瞧着,竟像是有些跟脚。
如今他还没专门研究过扫荡邪祟的法门,倒是上辈子见过的驱邪符咒有不少,毕竟陪着老道士干过不少装神弄鬼的勾当。
就是不知道哪个真管用。
对了,倒是可以试试葛洪葛仙翁留下的九字真言。
此法出自《抱朴子》,在道教中可是声名最盛的辟邪法。
毕竟象山书院的葛老就自称葛仙翁后辈,也提到了《抱朴子》这本传世之作,想来这法门应该是有些效果的。
李星烛手一招把那飞剑握住,咬破食指摁在了剑身之上。
同时心中观想,循着《道妙玄成敕令》开始行文。
“临!”
“兵!”
“斗!”
“者!”
“皆!”
“阵!”
“列!”
“前!”
“行!”
银勾一收,敕令浑成!
只见九个血字毫光大作,连石桌对面翻书的小道士都抬起头了。
也正是这时候,翠微山上空风云卷动,轰雷阵阵!
连李星烛也没想到,以《道妙玄成敕令》成就的九字真言,竟然引起了这道妙古界的共鸣!
仿佛这一刻,这手中宝剑成了古界孕育的胎儿,正有大量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从天外涌来,钻入这宝剑之中!
道蕴?
法力?
规则?
皆是似是而非,李星烛虽然持剑在手,感受却并不分明。
也正是这时候,那宝剑上的荧惑之光一寸寸龟裂开来,嘣一声碎开,露出了似木非木似玉非玉的真身来!
李星烛大惊,老桃的树心怎么跑这来了?
似乎是受到了道妙古界的滋养,这树心此时通体温热,正透着一股玄妙的浑白光芒。
洞外露台边沿,正对着翠微山一阵打望的余辞夕突然侧过头来,眼角一咪似在盘算什么。
外道楼中,那树心似乎极有灵性,李星烛见它挣扎了两下,便赶紧松了手。
这树心顿时如同一条欢快的灵蛇,围绕着李星烛在外道楼里一阵乱窜。
也正是这时候,一轴经书突然从小道士面前的石桌上腾了起来,哗哗哗铺展开一丈雪白长卷!
竟是空无一字!
李星烛瞳孔一怔,这不是通天河妖人手里的《无字经》么?
什么时候被外道楼给收进来了?
这情况来得突然,李星烛才一愣神,那长卷竟已螺旋而上,像是嗅到了猎物的气味,一圈圈向着桃树心卷去!
桃树心反应也不慢,当即向着外道楼上空扎去,想要破开穹顶逃离!
糟了!
果然,整个经楼里又是毫光大放。
原本灵性十足的树心“砰”一声跌落下来,正巧被赶到的《无字经》蛇缠而上,捆了个死死的。
这俩奇物的速度实在太快了!
等李星烛反应过来,已经在经楼上空裹在一起,只是震颤了片刻,便光华一敛坠落下来。
李星烛赶紧以一道灰气接入手中,想了想,试着用灰气从二者缠裹的缝隙间渗透进去,看看能不能把二者分离开。
这树心毕竟是老桃赠宝,从刚才的情况看,应该灵智不低的样子。
若是这《无字经》真是在炼化树心,说不得只能将之撕破毁去。
可就在这时候,画纸下方的树心再次泛起了浑白光芒,片刻之间,那经卷表面竟拱出了一处处凸起!
那《无字经》同样泛起一道金光想要镇压,可只听噗噗噗几下声响,竟然有一根根新抽的绿芽顶破了卷纸,冒出了头来!
一处!
两处!
...
七处!
这新生的七处嫩芽片刻间生出了根须来,竟是反客为主,也攀缠到了画卷之上。
咦?
看样子谁炼化谁还不一定?
既是如此,李星烛便熄了分开两物的心思,说不准这对树心而言还是场造化。
毕竟那么多菩萨经卷中,那妖人独独对这《无字经》青睐有加,应该是跟脚不浅。
只是奇了怪了,这《无字经》是何时进来的?
难道是自己用灰气卷走妖人经书,在通天河逃窜的时候?
李星烛再次打量了一下外道楼周围,并没有看到其他的观音宝经。
要么是这外道楼不收佛经,要么就是那些佛经根底太浅薄。
毕竟这外道楼主动收经也就两次,上一回还是《十地周流经》这本奥妙奇书。
再看看手中树心,二物这番缠斗炼化只怕是个水磨工夫,还是先搁到一边。
毕竟外边,还有几位事主在等着。
李星烛把树心放到石桌上,自己则大步向石洞外走去。
可耳边却又一阵破空声传来,竟是那树心不愿与之分开,化作了树枝般大小钻入他袖袍里。
李星烛莞尔一笑,继续前行。
刚一走出外道楼的甬道,那露台边缘的几人便纷纷打望了过来。
“拜见仙师!”
张五丰和徐寿年此时竟也到了,一见他出来,便和李长思躬身一拜。
剩下的白谓仙三人眼中诧异一闪而逝,原以为真仙应该是个白头发老爷爷,没想竟是个瘦削的读书人。
不过他三人也很快跟着见礼,并未失了分寸。
李星烛当着众人点了点头,一笑道:“今日山中倒是来了不少客人。”
说完便兀自走进了合道亭中,并没有把众人引为座上宾的意思。
且先凉他们一会。
白谓仙对此依然不动声色,杀陀生眼角一斜和余辞夕对看一眼,终究也按捺下来。
李星烛早打好了算盘,面对这三个只差半步就能三花聚顶的大修士,打架硬来那是万万不行的。
真仙就要有真仙的样子,打打杀杀那都是下乘,要善于以德服人。
从当初给李长思三人传道来看,这合道亭在显法上那是极其玄奇的,今日自然要借力一二。
那好吧,本仙今日就来给大家布布道,讲讲经。
讲什么呢?
眼下这方世界,无论是《道德经》还是四子真经都已经问世多年,这些修士们没准比他读的还透,不好忽悠。
想来想去还是讲《抱朴子》吧,毕竟问世不久,而且自己才证明了此书的九字真言能勾动道妙。
也只有这些能落到修行实处的经书,才能忽悠下杀陀生一干人。
心计一定,李星烛坐正身子,闭目凝神。
既是要讲经,自然得先来一段《开经玄蕴咒》。
很多道家经书都自带一段,作为翻经诵读前的仪轨来念。
李星烛自然不记得《抱朴子》是否有专门的《开经玄蕴咒》,只能把印象里常用的扯了段过来。
心中以《道妙玄成敕令》观想,口中如奔雷吐出!
“云篆太虚,浩劫之初!”
轰隆隆!
话音一出,整个翠微山可观望的穹顶俱一暗,浮动的云气片刻间染成灰泥之色,卷动翻滚起来。
露台上的六人心里俱是一惊,在那面面相觑。
“仙人这是要讲经?”,白谓仙凑到了李长思耳边。
那花胡子老道激动得连连点头,没想到今日能再闻仙音。
余辞夕此刻也安静了下来,耳边正传来杀陀生的传音。
“动手之事暂缓,且先看看这仙人虚实。”
而仙人崖下,以及更为广阔的翠微山各处,那些还在寻路的山客,此时全都听到了李星烛呼出的八个字。
真如钟磬之音灌耳,大道之意临身,不少人更是直接跪地磕起了头来。
紧接着,又有一段段经咒自天上传来!
“乍遐乍迩,或沉或浮!”
“以演洞章,次书灵符!”
...
“慈心解世罗,世世为仙家!”
每一句经咒念出,天上都会紧随着演化异相,从太初混沌,到天人垂降,到道生莲花。
山间一众凡人可谓不明觉厉,到处是跪倒了一片。
一处山头上,那花袄少妇更是扯着红裳女袖口发颤。
“这趟总算没白来,仙人这是要给凡间布道啊!这回我筑基有望了!”
不说这些江湖人了,就是李星烛也是心里美滋滋,这合道亭真是很给力了!
既然走完了仪轨,那便要正式讲经了。
李星烛虽然深入研读过《抱朴子》,但遍读全经也就一回,其他都是选读。
哪怕是如此,他也不可能一模一样背出原经来,只能节选他熟悉的段落来讲,并参杂自己的一些理解。
于是,李星烛便以书中《畅玄卷》开始谈玄,论了论万物始祖和宇宙本源。
这些玄之又玄,虚无飘渺的东西,别说那些山客散修们,就是露台上六位登堂入室的正修也听得摸不着头脑。
可没办法,翠微山上空的幻灯片实在是太唬人了!
合道亭把这些至大至空的东西影像化出来,任谁看得久了,也会生出渺沧海之一粟的卑微感!
没错,就是卑微!
露台边上,白谓仙刚摆正没多久的身姿,又一次凑到了李长思耳边。
“仙人到底修到了何种境界啊?”
白谓仙素来自视甚高,之前自己百般询问才从李长思等人嘴里听来这山中奇遇,此番到此本还想学着论道一番!
可别人都搞出这阵仗了,自己还论个屁啊,还是安静等候仙人垂赐吧。
李长思见白谓仙又来打扰,不禁撇了撇嘴。
他现在深怕听漏了仙人嘴里一个字。
于是随口回了句猜想,让那白城主闭嘴。
“至少也是五气朝元吧,没准已经证得了三花归一的无上大道。”
白谓仙咽了咽口水,倒是没注意到旁边伸长了耳朵偷听的余辞夕。
“杀陀生,你埋伏在仙人崖下的六部众,还是赶紧撤了吧。”
“这仙人,已经修到三花归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