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与解释道:“那时候无方界出了一些事,我封闭无方界,一直没有出来,所以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等我出来的时候,她已经为了救你耗尽修为。
“你的情况和祝余不同,他并非通过修炼成仙,而你先是修炼成仙,又坠入魔道,所以你的伤势更严重,情况也更严峻,只有小朝生那个办法可以救你。即便是我当时在场,也只有耗尽修为这一个办法。而事实是,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出来,你的伤更是等不起。无奈之下,小朝生只好舍生救你。
“我从无方界出来的时候,木已成舟,无法改变。小朝生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告诉你,就说你是我救下的,还不让我把所有的一切告诉你。我是看你们这样彼此折磨看得难受,才瞒着她把这些通通告诉你。”
原隰踉跄的后退了几步,扶住了身边的石柱。
“至于答应和祝余成婚,是因为小朝生要得到至纯至净之水来炼制灼夜,为你除尽魔性。先前相旬已经毁了一池子的净水,幸好祝余自己还存放了一瓶用来插花,所以为了世间仅剩的那一瓶至纯至净之水,她只好答应祝余开出的任何条件。而且她那时修为尽失,也没有几日可活,所以答应不答应对她来说都没有任何区别,甚至反而是赚到了。”
“对了,”鹤与想到了另一件事,“之前帮那个将离去救祝余,为他除尽身上的凶煞之气,也是为了从将离口中得到除尽你身上魔性的办法。所以,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原隰却怔了很久,他此刻双眼无神,呆滞得没有焦距,不知看向何处。
“你说……她没有几日可活了……”原隰捕捉到了一句关键的话。
“是。毕竟耗尽修为,神魂受损,谁都没办法救她。”鹤与说,“她不让我们告诉你,怕你知道以后自责难过,她宁可让你误以为她爱的是祝余,宁可让你恨她,也不想你知道真相以后痛苦。”
“她在哪里?”原隰问。
*
照云给朝生披了一件衣服,“君上,你是不是想他了?”
朝生淡淡一笑,“没有。”
“口是心非。”照云撇了撇嘴,“或许,我可以去帮你把他找来。”
“不必。这样很好。”朝生说。
“君上……”
“朝生。”
朝生听到那熟悉的声音,缓缓回头。
那人长身玉立,精神耿耿。眸光流转,明媚温柔。一如初见时模样。
原隰道:“小骗子,我来娶你了。”
*
“啪——”的一声,醒木一响,把众人的思绪拉了回来。
“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这魔尊和榆火神君最终有没有在一起?”茶楼里的一个客人问道。
“是啊是啊,不是说榆火神君命不久矣了吗?最后究竟怎么样了?”
照云连敲了三下醒木,“肃静肃静,听扶桑先生把话说完!”
扶桑(即鹤与)捋了捋胡子,哀叹一声,“死局自然不可更改。”
“啊?是个悲剧啊?”观众们大失所望,纷纷哀叹天道不公。
“不过……”扶桑道:“长明殿向来逆天而行,从不向天命屈服。”
“这么说,有转机?”一个客人问道。
“那是自然。”扶桑道。
“所以后来怎么样了?”
“咳咳……”扶桑轻咳了几声,清了清嗓子,“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切——”
等众人败兴而归,照云倒了杯茶,鹤与正要夸他懂事,却眼睁睁看着照云自己把茶喝光了。
鹤与:“……”
“扶桑老头,你说这都过去一千多年了,原隰能等到君上吗?”照云问。
朝生死在了她和原隰成婚的当晚。她死后,肉身便自然消散,天地之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因为她身份特殊,她的形是因神而生,也因神而灭。
后来,原隰用初霁从前用过的办法,以一半的元神点燃了续元灯,为朝生保留尚未消散的元神。至此之后,原隰便日日只和一盏灯说话,形影不离。
所幸一半元神支撑,以原隰的能力,不会危及性命,好好修炼,再过上几千年乃至万年,还有恢复的可能。
再后来,他卸去了魔尊之位,回到长明殿,继续做从前的半吊子殿主,挂着虚名却不理会任何事务。
于是在往后一千多年的时间里,他一直在为朝生修复和温养元神,希望有朝一日她能回来。
至于舜华,自然是和郁垒双宿双飞,二人云游四海,羡煞旁人。
妖帝晏绥嘛,依旧是孑然一身,孤家寡人。巽潋也回到家中,再没有纠缠晏绥,但也并不代表放弃。其实巽潋也不是不爱了,只是有些爱适合深藏,适合封存。
还有那个妖族公主季桑,在杻阳山一战之后就不知所踪,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祝余也依旧光棍一条,和从前没什么两样。
瞧瞧这世上的他们,能有几个有了好结果?
“谁知道呢?这一个两个的尽会作孽。老夫的大徒弟庆逢用元神点燃了续元灯,老夫的二徒弟初霁也照做。最后老夫的一个徒孙死了,另一个徒孙倒是师承一脉,也把元神点燃了。一个两个都不省心!气死老夫了。”鹤与说。
“那你还有闲心在这里说书?说的还是他们的故事?”照云白了他一眼。
“这不,原隰逆天而为,马上就要去历劫了。到时候你就把那盏续元灯一起送到下界,这样老夫就又有故事可以说了。”鹤与说。
照云心下欣喜,“你是说,君上她要回来了?”
“嘿嘿,”鹤与道,“如今她的元神在长明殿被保护得好好的,实在太干净了,没有七情六欲,即便是修复好了元神,也难以化成人形,因为若是没有神胎托生,她只能以神化形。所以让她去凡间体味一下七情六欲,到时候便能回来了。”
十八日后。
“万万没想到,原隰根本没有托生凡胎历劫,甚至还保留了记忆,只是被封印住了法术在凡间逛了一遭,凡间的十八年,也不过是这里的十八日,真是太没意思了。”照云道。
“让你下凡去吃十八年的苦,你也遭不住,还说别人清闲,站着说话不腰疼!”鹤与道。
“好啊你给臭老头……”照云刚要发作,却想起了一件更重要的事,“君上的元神还留在凡间,原隰马上就要回来了,若是他发现君上的元神不在了,那岂不是要……”
照云连忙去拦历劫归来的原隰。
鹤与自顾
自地笑笑,没有多管闲事,只是翻开他写的书,添上了那本书最后的几句话。合上书后,书页上赫然写着“殿前欢”三个大字,这不正是他最近几日说书的故事名称吗?
*
长明殿前,原隰一袭白衣归来,拾阶而上,从容淡然。一如当年模样,只是更加沉稳。
照云早早在殿门外等他,拦着他不让他进去,而且欲言又止。
原隰当即想到了这么,“你们动过朝生的续元灯?”
原隰下凡历劫,自然不能带着灯一起,便把灯交由鹤与仔细照管。如今却看照云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原隰不由得想到了朝生的安危。
“我……”照云挠头,刚要说什么,便听杳默道:“殿主,外面有人要见你。”
“许愿之人?”
“是。”
“不是说过吗?这些事你们去办就好。”原隰道。
“那人非要见你,说只有你才能实现他的心愿。”杳默道。
原隰眼神中的不耐一闪而过。
照云连忙道:“那个……原隰,你先去处理你的事吧,我这个事也不是特别急,你放心,和君上没有关系。”
原隰这才沉声道:“把人带到拾遗殿。”
拾遗殿上,原隰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女子,明眸善睐,姿容倾城,正是朝生的模样。
“殿主大人,我的心愿是想要一个夫君,而且给你不可。至于代价嘛,便是我往后的一生啦。”她笑着说。
是朝生的元神,绝对不会错。原隰反复确认,心中狂喜不止。
“为什么想要我做夫君?”原隰问。
“我在凡间时看到过你,白衣素雪,惊鸿一瞥,便难以忘怀。简而言之,一见倾心,一眼万年。”她说得大胆直白。
“一见倾心?”原隰轻笑,“焉知不是见色起意?”
“比起美色,我更爱你的深情。”
朝生抱住了原隰,“原隰,我也好想你。”
原隰红了眼睛,嘴硬着说道:“干嘛要用‘也’,我才不想你呢。”
朝生遗憾地叹了口气,“世间好男子千千万,我还是去见色起意吧。”
“你敢?!”
“不敢不敢,我的夫君可是个醋坛子呢。”
“你叫我什么?”
“夫君啊。”
“再叫一声。”
“夫君!”
“再叫一声。”
“夫君!”
“再叫一声。”
“夫君夫君夫君!”
*
“沧海之雀赤翅鸿,白雁随,山林乍开乍合,曾不知日月明。从此天上人间,生死相随。”
扶桑先生说罢,醒木一敲,《殿前欢》就此完结。
或许是一个黄昏,或许清晨,可以有风,或者是雪,可以有鸟叫声,或者是花香,可以有茶,酒也可以,又或者是什么都没有。只要有你,便足够我爱这萧然广漠的世间。纵使人间破碎泥泞,亦有天光照进,温柔如斯,干净明媚。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