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东君不知道这酒是用埋老祖宗尸身的土抱出来的,他畅饮了三大碗,然后才问起了凌玄十几年前的事,问他为什么要杀自己。
凌玄说他没有杀他,只是伤了他以回师命,并决心以后的事,他就不会再管了,谁知道,会发生后来的事。
“我留你一条命,其实你应该带着涵儿走,那时候我已经说通了师傅,如果你没死,就不再干涉你们。”凌玄也不解,“但是后来,你没死,却娶了别人,彻底断了师傅给你的机会。”
齐东君听到这里,眼睛红了一圈:“可是你知道我是怎么活下来的吗?你就不好奇我怎么活到现在的吗?”
“你吃了鲛人的肉。”
“对,我吃了鲛人的肉。”
齐东君灌了一大口酒,自嘲地笑了起来:“我吃的,是我现在妻子的肉,她割肉救我,救命之恩,你让我如何还?”
凌玄沉默了会,终于是明白了,不是齐东君负了秦涵,而是真情也经不起试探,阴差阳错,这世间太多巧合,也太多离别。
“原来如此。”
凌玄探了一口气,在他的讲述中,苏苏好像和他们一起回到了十几年前的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凌玄受师命来取齐东君性命,泰阳真人虽然对几个徒弟都不错,但是他对自己的家人来说,却是冷漠的。
泰阳真人不喜欢和他结合的那个女仙,只不过是为了大义,为了宗门,也为了他那个未婚先孕就有的女儿。
秦涵的出生本来就是泰阳真人污点的象征,这样的她,没有按照他给她安排的路走,反而爱上了一个一无所有的凡人,这是泰阳真人无法容忍的事。
所以他选择让自己最信任的徒弟动手,杀了那个男人,但是那个男人命大,徒弟心软不说,他的村子里还住着一个爱慕他的鲛人。
有情人无法终成眷属本是一件让人遗憾的事,但是齐东君却说:“我虽然遗憾,但是并不后悔,哪怕知道真人和您的赌约,我也不会再求娶涵儿,我和她,自始至终,其实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那你现在还恨我师傅吗?”
“不恨了。”
齐东君笑了笑,有些释然:“我有什么好恨的呢?妻子娴熟,还有一个可爱的孩子,其实从没恨过你们,我只是恨自己的弱小,看到我妻子身上的伤疤,我就会曾经那个只会向神祈求的自己。”
“可是现在我明白了,凡人又怎么样,神仙又怎么样,你们神仙还不一定有我们幸福,毕竟,仙尊,您看起来就难过得很,这里,挺冷清的,那个人死了,对你们来说,也是一种解脱吧?”
见凌玄不答。齐东君笑了笑:“敬仙尊您一杯,愿有人与您共黄昏,有人与您粥可温,岁岁长相守,生生且不离。”
苏苏忽然又察觉到一抹视线,但她没看见,以为是齐东君,觉得有些莫名奇妙。
这家伙怎么老爱看她?找抽?
好在苏苏没有冲动到上去抽齐东君一个巴掌,她控制住自己了。
苏苏为自己完美的自制力而感到自豪,丝毫忘记了她自己不存在冲上去这个条件。
这无疑是凌玄这辈子收到最好的祝福,却来自于一个差点丧命于他手的人的口中。
凌玄十分动容,想他前百年时光,总被诅咒缠身,有爱戴他的人,自然也有怨怼他的人。
让凌玄决心从仙尊之责上退下来来的那个人,自戕在了凌玄的跟前,在死前,那个人用满是鲜血的手抓住了凌玄胜雪的白袍:“您根本就不懂,像您这样的人,根本就没有心,您注定孤独一生,无依无靠。”
凌玄闭了闭眼,每次想起那时候的场景,他都有些晕。
“仙尊,您的脸色不大好看,是不舒服吗?”
“没事。”
面对齐东君的关心,凌玄温和地笑了笑,道了声谢,他也祝齐东君儿女双全,与妻子百年情深如一日。
“谢谢。”
齐东君有些羞赫地笑了笑,刚想和凌玄道别,身后就响起了秦涵的声音。
“齐东君。”
秦涵一身红衣出现在齐东君的眼前,平时不着粉黛的她,今天涂了一点水粉和口脂。
苏苏的眼中闪过经验,妈呀,这也太好看了吧。
凌玄和齐东君皆是一愣。
秦涵揪住了齐东君的领子,不容齐东君说什么,就在他的脸上甩了一巴掌。
“你曾经说过要娶我,想看我嫁给你的样子,今天我穿红衣来,涂胭脂水粉,就当我嫁过你了,从今以后,你我天各一方,我以后,再不见你。”
“齐东君,我放下你了!”
如果她的眼中没有含着眼泪,这话倒是十分霸气,只是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齐东君,对不起,对不起……”
齐东君揉了揉她的头,微微笑了起来,他的声音很温柔,:“涵儿,记住,是你丢了我,不是我不要你,你怎么这么难过呢?”
齐东君替秦涵将眼泪抹掉,秦涵却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阿君,你这么好,爹爹为什么就不喜欢你呢?为什么就不能成全我们呢?”
“阿君,对不起,都是因为我,爹爹才会让师傅去杀你,你别怪师傅,也不要恨我,我以为你死了。”
齐东君静静地听着秦涵将这些年所有酸楚都告诉了他,她恨她爹,怨她师傅,他又何尝不是。
但看到秦涵经历了那些事情之后,长大了,她出落得如此亭亭玉立,想必以后爱慕她的,追求她的男子会源源不断地涌现。
他们会发现她的美好,将她视若珍宝,虽然那个人不是他,但会有人,代替他,替自己珍爱这个女孩。
齐东君的视线上移,看到了站在秦涵身后的这个男子。
或许,那个人已经出现了。
齐东君轻轻地推开秦涵,心中真正地释怀:“涵儿,我们就到此为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