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好戏在后头

省城的劳改农场生活区。

一群人排好队正在出操。他们一边跑步，嘴里一边喊着口号:“洗心革面，从新做人！”

队伍的尾部有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他跑起来双脚一高一低，像是受了脚伤。队伍跑了一圈，那个男人抬起他的脸，那张脸，已经失去了昔日的神采，满脸的皱纹，如同纵横交错的沟壑，每一道纹路里，都填满了沧桑。

若非仔细辨认，决然无法认出来，他，是曾经在金都市，持续数年呼风唤雨的政界风云人物——谢伟鸿。他的落马，曾是大至省城，小至河尧镇轰动一时的爆炸性新闻，而今，他已经被人们彻底遗忘在这里。

没有人再关心他叫什么名字，来自哪里，做过什么，他在这里只有唯一一个编号0028。

谢伟鸿瘦了好几圈，背也佝偻了。显然，大牢里的饭不如那些大鱼大肉养人；大牢里的硬木板，也不如别墅里的大宽床睡着舒坦。

自从他入狱以来，就不曾有人来看过他，仿佛他在这个世界上原本就是孑然一身，没有任何亲人。他似乎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看不出有什么不满意。

劳改农场的日常工作是采石，每天早操之后，犯人们会在端着真枪实弹的长枪，一脸严肃的狱警的管理下前往采石场干活。这个时候，也是犯人们一天打架斗殴，寻绊滋事的开始。他们会在哪个狱警视线的盲区，把看着不顺眼的人暴揍一顿，然后，若无其事的继续干活儿。

谢伟鸿的脚伤就是这样得来的。自从进了监狱，直到来到这个农场，尽管他一天到晚小心翼翼，还不是免不了被人胖揍，挨打，对他来说早已是家常便饭。他已经老了，并且失势，除了忍耐，他别无他法。

这天，谢伟鸿正在洗衣服。

“0028。”

“到。”听到呼叫，谢伟鸿急忙立正回答。

“跟我走。”

“是。”谢伟鸿的脚下不如他的回答利索，脚步拖沓。

他的心中疑虑重重，很久没有被单独叫走了，让他想起了一年多以前的每一次提审，他不由得身体就会哆嗦。不知又有什么事？

这一次，出乎谢伟鸿的意料。他没有被带进审讯室，而是被带到探监室门口。

“进去吧，有人来看你。”

“看我？”谢伟鸿疑惑的问道。

他的心中顿时七上八下，从被捕到今，长达三年的时间，没有一个人来看过他，今日，会是谁？难道是女儿谢雨涵原谅他了？

想到这里，谢伟鸿反倒有些迟疑，他没有脸见女儿。

举棋不定的谢伟鸿被推进了探监室，门碰的一声关上了。他的心中咯噔一声，随之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他感觉到一双眼睛正盯着他，让他无处可逃。定了定神，他才慢慢抬起头，隔着玻璃，是一双冷漠的眼睛，那目光锐利，犹如发射出千万粒钢针，针针刺入他的要害，刹那间，他顿觉体内如无数虫蚁在撕咬。

“别来无恙，谢市长！”这声音充满了讥讽。

谢伟鸿嘴唇嚅动几下，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顾远山浅笑，志得意满的看着他。片刻，他说:“我来看看老领导，你放心。我会交待他们好好关照你！”

顾远山的话让谢伟鸿没来由的浑身一抖，冷汗一股一股从后脊梁往外冒。尤其是那‘好好关照’的字眼儿，让他不寒而栗。

“想来谢雨涵这辈子都不会来看你，她的孩子死了，是个畸形儿，这就是你给他的所谓幸福！”顾远山的脸上始终保持浅笑，却像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

谢伟鸿的身体抖动得越发利害，突然往后一倒，昏厥过去，口吐白沫。狱警连忙把他抬出去，顾远山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市长办公室。

顾远山正在得意的回想着谢伟鸿的可悲下场，王秘书轻轻敲门进来。

“顾市长，我查到了，谢雨涵刚被一个叫杨文铁的人接走了。”

“杨文铁？”顾远山蹙眉沉思。

他的心里很不舒服，像吃进一只苍蝇。他在心里骂道:铁蛋，你还真是痴心不改啊！就算我没有得到谢雨涵，你也休想占一点儿便宜！

“姜新呢？有他的下落没？”顾远山问。

“姜新成天跟金毛手下一帮小喽喽混在一起，K粉。只要您一句话，随时能找到。”

“好。你把杨文铁的地址给我，通知金毛，今晚来见我。”

“是，市长。”

王秘书刷刷刷提笔在纸上写下一行字，静静的退出办公室。顾远山笑语:一切才刚刚开始……好戏还在后头……

金色流光小区3单元502室。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柱子打开门，看到舅舅志国，他高兴得蹦起来。再看到舅舅身后两个陌生的老人，他一下子收住了笑，警惕的望着他们。

志国摸摸柱子的头，说道:“柱子，叫爷爷、奶奶。这是你铁蛋叔的爹、娘。”

“爷爷，奶奶。”柱子这才大方的打招呼。

“爷爷……奶奶……”小暖抱着小枕头颠儿颠儿的跑过来，奶声奶气的喊道。

“这是……”铁蛋爹、娘不解的望着志国，他们可从没听说娟儿还有个女儿。

“叔，婶儿，咱进屋说。”志国把两位老人让进屋里。

铁蛋爹、娘第一次进城，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屋子。屋里的一切，都让他们感觉到新奇。他们环顾打量着屋里的布局、陈设，啧啧称奇。

“柱子，你铁蛋叔和你妈妈呢？”志国拉过铁蛋，悄悄问道。

“我妈住院了……”

“我爸爸去照顾娟儿阿姨了……”

柱子话没说完，就被小暖抢了话。

“啥？你叫谁爸爸？”

小暖的话很大声，跑到了铁蛋爹的耳朵里，他跑过来拉着小暖，大声问她。小暖‘哇’一声吓哭了。

柱子把小暖拽回怀里搂住，敌视着铁蛋爹。室内的气氛顷刻间紧张起来。铁蛋娘也跑到跟前，跟铁蛋爹站在同一战线，惊恐的望着小暖。

“志国，这到底是咋回事？”铁蛋爹把目光转向志国，向他讨要真相。

“叔，婶儿，你们先坐下，我慢慢跟你们说。”志国扶铁蛋爹在沙发上坐下，铁蛋娘也随之坐下。

软和的沙发再次让他们感觉新鲜，但却盖不过他们强烈的，想要赶紧弄清真相的迫切的心情。

“柱子，你带小暖进屋里去玩儿，把门带上。”志国吩咐柱子，看着他领着小暖进屋，闭了门，他才坐下来。

“铁蛋究竟干啥缺德事儿啦？咋就平白多出个孩子。”铁蛋爹着急的问。

“叔，婶儿，小暖是铁蛋毕业那年捡回来的孩子，捡回来的时候，才这么大一点儿……”志国说话间，还用手比划着，

“啥？捡的？这些年他不回家，撇下爹、娘不管，就是为了这个小丫头片子？”铁蛋爹怒火中烧，他断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你说这死小子，都干了些啥！爹、娘不要了，媳妇儿还不娶了？拖着这么个油瓶，他还咋娶媳妇儿嘛！”铁蛋娘急得脸上挂着泪珠子。

“叔，婶儿，您二老也甭着急，等铁蛋回来，咱慢慢商量。”志国安慰他们。

“这事儿，没什么好商量的，我绝不接受这丫头片子，有她没我，有我没她！否则，我就没他这个不孝子！”铁蛋爹激动的从沙发上弹起来，狠狠的说道。

“他爹，我站在你这边，跟你是一伙儿的！”铁蛋娘站起来，靠在铁蛋爹身边。

“叔，婶儿，轻点声，咱不能伤着孩子，她还小！”志国压低声音，提醒老人们说话放低腔调。

“我们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儿子，瞅着就被人霸占了，我还顾得了啥？我这把老骨头哦……”铁蛋爹拍打着胸口，一屁股跌在沙发里。

“他爹，他爹，你咋啦？”铁蛋娘赶紧给他抹胸拍背。

哐嘡……外面传来开门锁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