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识时务者
哐当——嘎吱——
铁蛋怔怔的看着门开了，一群人走进来。有人打着饱嗝，有人一边走路，一边剔牙。
咕噜——咕噜——铁蛋的肚子饿得瘪下去，前胸贴后背。
“怎么样，想明白没？时间可不等人，没几个小时，我们可就下班了。”小伙子抖擞着一身肥肉走到铁蛋面前，抬手看了看时间。
“现在几点？”铁蛋问。
“两点半。”小伙子随口说。
铁蛋心想：这顿饭吃的时间够长的，政府的钱原来就是这么混下来的！
“杨文铁，我奉劝你，到了这儿，哭穷叫屈不好使，钞票最好使，你若不相信，就尽管耗着，看看到头来，谁吃亏！”小伙子甩下话，从抽屉里拿出一副扑克牌，吆喝着：“下午不出勤，打牌混时间。”
几个人响应号召，聚集过来，七八个人围在一起拉开了赌局。
铁蛋像是一具陈旧的雕像，被遗忘在角落里。
几个人砸金花，钱在桌面上飞来飞去，个个兴致勃勃，玩儿得不亦乐乎，渐渐的忘了铁蛋的存在。
铁蛋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再看看关着的门，悄悄地朝门口挪动身体。
咔嚓——
众人闻声看去，铁蛋已经拉开门拔腿狂奔，一个个赶紧丢掉手上的扑克牌，争先恐后的追出去，胖小伙手里还紧紧握着三张牌。
“站住——你别跑——堵住他——”
铁蛋拼命跑，后面紧追不舍，还一个劲儿喊话。
门卫听到呼声，慌忙关大门，铁蛋眼瞅着大门关上，那震耳的铁撞击声振得他的心一阵发紧，他惊呼：“完了，这下全完了！”
大门一关，铁蛋就成了瓮中之鳖，全然落入他们手中，毫无摆脱的机会。铁蛋快速思量着：是束手就擒，还是决一死战？想到一家老小，他决定放弃抵抗，任由他们宰割。却又得给自己找一个说辞，抹掉想要逃跑的嫌疑。
他脑子一转，灵机一动就冒出一个借口，他举起双手，说：“我没想逃跑，我尿急，想找茅房！”
“找茅房？你他妈的真会挑时候！”胖小伙嘴里骂骂咧咧，一巴掌扇在铁蛋的脸上。
铁蛋虎视眈眈的看着他，恼怒的质问：“你怎么打人？”
“打人，老子杀人的心都有，你睁大你的狗眼瞧瞧，你坏了老子啥好事？”胖小伙把手里的扑克牌砸在铁蛋的脸上，扑克牌飘扬着往下坠落。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往下飘落的扑克牌，直到它们服服帖帖的铺在地上，才有人惊呼：“哇，三条A——”
铁蛋才明白自个儿的确挡了他的财路，难怪他要发脾气。他连忙赔不是，求情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其他人心知肚明，多亏了眼前这个小贩救了他们，不然的话，就遭殃了。有人帮腔说：“王胖子，人家又不是故意的！算了，我带他去撒尿，你们先回去继续玩儿！”
“算了？说得轻巧，老子八百年难遇一次好运，就被他给老子破了——只怕是从此都要走霉运——”王胖子气愤填膺的反驳。
“你龟儿说囊个办？不管你了，走，我带你去茅房！”精瘦小伙子冲着铁蛋招手。
铁蛋赶忙上前，跟着他走了。王胖子在他身后跳脚骂道：“等你回来，老子才找你摆聊斋！”
精瘦小伙最清楚，这把牌若是不破，遭殃的是他，他拿了三条K，也没舍得扔牌，这会儿，三张扑克牌在他的裤兜里揣着呢。
他暗自庆幸：谢天谢地，多亏了这个小贩，才挽救了他钱包里为数不多的钱，不然，今天怕是内裤都要输掉！
他抹了一把虚汗，对铁蛋说：“喂，我跟你说，你好好的想想，哪个可以来赎你出去，我可以跟他们说，让你打电话联系。”
“一千块钱真的太多了，我实在拿不出来啊！”铁蛋见此人帮着自己说话，适时的诉起苦来。
“金额是上头定的，改不了。耗下去没啥意思，人出不去，生意做不成，到头来，吃亏的害还是你自己！你好生想想，如果有人来赎你，我帮你说两句好话，看能不能把东西还给你。”精瘦小伙子苦口婆心的劝他。
“我想想嘛！”铁蛋走进茅房，一边撒尿，一边想：倘若改变不了局面，能够留住东西也是好的！可是，能找哪个呢？在金都这个地方，除了长毛、胖子，那就只有顾远山了。长毛和胖子，已经在谢雨涵生娃儿的时候借钱给他，至今未还，实在没法开口；顾远山就甭提了，就算是呆在坐牢，也不想找他……左也不行，右也不行，那究竟怎么办？
铁蛋陷入了两难境地，从茅房出来，他还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
精瘦小伙子问道：“你想好了没有？”
“还没有，这个年代，哪个能一下子拿得出一千块钱哦！我再想想——”铁蛋忧心忡忡，一脸苦相。
“你可得快点想，一会儿下班了，把你锁在屋子里，可没人管你了！”
“唉——让我再想想——你真是个好人！”铁蛋长叹一口气，感激的看了他一眼。
“什么好人坏人，看着你也不容易，于心不忍，话说回来，这罚款也是上面定的，我们也没法子！我也只能帮你到这了，你可不能难为我！”
“明白的，我明白的！谢谢啊！”铁蛋一路走一路想，临进屋子的时候，才打定主意给长毛和胖子分别打电话。
进了屋，王胖子怒气未消，上前来还要找麻烦，精瘦小伙挡在中间，说：“王胖子，不就一把牌，至于大动干戈？他说了，打电话叫人送罚款，早早把这事儿了了，不比什么都强？”
“那就赶紧打电话！”王胖子恶狠狠的瞪了铁蛋一眼。
铁蛋先拨通了胖子的电话，冲着话筒喊道：“胖子，我是杨文铁，你到城管办来接我一下——”
嘟嘟嘟——嘟嘟嘟——
那头挂断了电话。铁蛋怔怔的站在那里，片刻，才开始拨打长毛的电话，电话接通后，他缓缓的说：“长毛，我是杨文铁。”
“老大啊，有事？我在西安出差呢。”
“没，没事。好久不见你了，看看你在忙啥——你忙吧，不打扰你了！”铁蛋匆匆挂断电话，心情低落。
“怎么样啊？”王胖子斜眼看着他，一脸的鄙视。
“我再想想——”铁蛋面红耳赤，在这么多人面前被兄弟拒绝，脸都丢尽了。
想来想去，除了顾远山，还真是无人能救他了。铁蛋清醒的知道，只要他给顾远山打电话，一定能得到帮助。
他心想：顾远山正愁找不到机会让我欠他人情，我若是开了口，向他求救，日后定然少不了交集——唉，如何是好！大丈夫能屈能伸，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次索性欠下他的，是我自个儿欠的债，日后加倍还给他！
想明白之后，他说：“市委书记顾远山是我老乡，他能帮我，可我没他的电话——”
哈哈——哈哈——
一阵哄堂大笑之后，王胖子推了铁蛋一把，奚落道：“我没听错吧？市委书记是你老乡，我还是他爹呢！”
铁蛋憋红了脸，数落道：“你这人怎么这么说话？顾书记若是听到这话，你想过后果么？”
“去你大爷的，少吓唬老子！”王胖子不以为然的骂道。
“等等，我再打一个电话。”铁蛋慌忙抓起话筒拨号码，一不小心按下免提键。
嘟——嘟——嘟——
听到电话接通的声音，喧闹的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停下来盯着电话机。
“喂，哪位？”
“长毛，你有顾远山的号码么，告诉我一下。”
“要手机还是办公室号码？”
“都要。”铁蛋冲着王胖子喊：“给我纸、笔——”
王胖子站在原地没动弹，精瘦小伙赶紧拿来了笔纸。
“听好了……你终于想通了，肯理他了，话说回来，大家都是铁杆兄弟，过去的事儿，就过去了吧，改日等我回来大家聚聚！”
“我记下了。谢了！”铁蛋挂了电话，直接拨打了顾远山办公室的电话。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王胖子紧绷着脸，目不转睛的看着铁蛋。
“喂，请帮我找一下顾书记！”
“哪位？”
“请告诉他，我是他的同学杨文铁。”
“稍等。”
“喂，铁蛋，有事？”
“我被城管执法局扣了，你能不能来赎我？记得带一千块钱罚金。”
“乱弹琴！你等着，我这就来。”
“好，我等你！”铁蛋挂断电话，舒了一口气。
王胖子脸色惨白，他寻思着：今天该真不是有眼不识泰山，大水冲了龙王庙吧？
铁蛋吃了定心丸，踏踏实实的坐下了。其他人议论纷纷，心中充满猜测，不知这不起眼的小贩真有这层关系，还是信口雌黄，吓唬人。
精瘦小伙走到铁蛋身边，疑惑的问：“你和顾书记真是同学？”
“从小一块儿长大，大学同宿舍四年。”铁蛋念在他帮自己，如实回答。
“你读过大学？”精瘦小伙惊讶的看着铁蛋，难以置信。
铁蛋尴尬的点点头。
虽说他们交谈的声音很低，王胖子还是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不光吓得脸色惨淡无光，腿脚也开始哆嗦。他声音颤抖的说：“大哥，我说话口无遮拦，你可别往心里去啊？”
“放心吧，我不会让顾书记知道你说的话！”铁蛋安慰他。
“太感谢了！”王胖子赶紧给铁蛋上烟，精瘦小伙捧在一杯热茶。
约摸一刻钟，顾远山走进屋子，随行的还有城管局马局长。
屋里鸦雀无声，所有的人吓得僵住了，暗自咋舌，感叹：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