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亡，则忘？”戈尔贡听完这四个之后，心头忽然有一种莫名的触动，就好像脑海深处即将有什么需要涌现一般——没错，他曾经听过这句话。

“怎么？想起来了么？”莉莎仿佛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一般。

“我只是觉得这句话很熟悉。”戈尔贡解释道，“从前我是不是在哪里听过？”

“是啊，是我告诉你的。”莉莎的语气听起来不像撒谎，“只不过后来，你忘了而已。”

“忘记？不可能，我身为终端，是不可能忘记自己需要记住的东西的……更何况我的遗忘机制已经损坏，现在已经是连想忘的东西都忘不掉了。”戈尔贡的言语中充满了迷惑，一方面他对自己的机能深信不疑；而另一方面，他的经验又告诉他，莉莎没必要在这个时候说谎。

矛盾之下，戈尔贡只好选择沉默。他提出这个问题之后就不再出声，静静地等待莉莎给他回复。

“放松一点吧，戈尔贡，放松一点。”

可没想到莉莎却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莉莎只是叫他放轻松而已……

戈尔贡正在纳闷，只听得莉莎随后补充道：“其实没有什么东西是忘不掉的，你虽然身为情报图书馆的终端，有……怎么说呢，应该说是有‘工作上的需要’，所以不能选择遗忘。但你不要忘了，在你成为终端之前，你首先是一个神明创造的智慧生命体。我这么说你了解吗？原先正常智慧生命的各种表现在你的体内不是消失了，而是被压抑了。如果有某些契机，这些本能表现就一定会再度苏醒……戈尔贡你最近不是已经变得充满情感了吗？”

“莉莎你的意思是，我的遗忘本能其实也早就已经苏醒了对不对？”戈尔贡一直试图抓住脑海中那种若有若无的感觉。

“对呀，你早就学会忘记了。”莉莎笑道，“只是因为你忘的太彻底，连忘记本身这件事都忘了。”

“我觉得你这种说法就像是在诡辩。”

“是不是诡辩你自己知道呀。你瞧，你现在心里是不是蠢蠢欲动，有一种东西感觉能抓住却又摸不着呢？”

莉莎这句话说的，就像钻进了戈尔贡的心里做了一番研究一样。连戈尔贡都不禁怀疑她是不是有看穿人心的能力。

“巫女都是怪物么？”戈尔贡在心中感叹道。

另一边，莉莎见戈尔贡迟迟没有说话，就继续开口道：“戈尔贡呀，这些有的没的现在我们先不说。现在我们来谈谈你已经忘记的东西好不好？”

“一开始我们就在说这个呀。”戈尔贡感到莫名其妙。

“对对对，是这样没有错。”

莉莎这样回答，看上去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也不知道是什么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又或许，是在刚才谈话的过程中，她想到了什么可以救助艾莉丝的法子。

以上这些都是戈尔贡的推断，并没有什么证据。

他只听得莉莎沉吟了一下之后就继续说道：“好了，戈尔贡我们现在就来谈谈心念空间所创造之物的消灭之法吧。”

“愿闻其详。”

“所谓心念空间中的一切，终究也不过是虚假的，并非实有的。你还记得之前我和你说过的——应心而生，因心而灭吗？”

“记得，我也隐隐察觉到这和心念空间造物的关系了。”戈尔贡回答，“只不过仅仅是有种感觉而已，具体的方法我一点头绪都没有。”

“呵呵，没事的，不着急，我这就讲给你听。”

莉莎态度是前所未有的温柔，温柔到戈尔贡有些害怕，说实话他听到莉莎的声音之后便觉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虽然他并没有身体。

“我们可以试着把心念比喻成一个平静的湖面。当我们什么都不想的时候，这个湖面的水是平静的，没有涟漪的。而当我们开始着手在心念空间创造些什么的时候，就要调用自己内心的所想，就好比用一颗石头丢到湖水中，它就会激起一层一层的涟漪。我们每在心念空间中创造一个东西，就可以理解为投下一个石头，每个石头激起的涟漪叠加在一起，就让内心翻腾不堪，无法变回原来的状态。”

“哈哈，这个比喻不错。”戈尔贡笑了，他回想起自己当年经历的那种状况，感觉好像就是这么一回事，“其实也可以这么说对不对，当年我心念空间失控的时候，就好像过多的石子涌入水中，进而形成滔天巨浪，这股巨浪冲得太高，结果连上方装石头的篮子都给打翻了。这就形成了一种恶性循环，石子不断地进入水中，波浪也一次比一次汹涌。”

“正确。戈尔贡你的比喻非常恰当，当时你就是这样一种情况。”莉莎也觉得这个比喻不错，所以回答的时候隐隐含有赞赏之意。

“所以，莉莎当时你是怎么打破这种循环呢？”明白了缘由之后，戈尔贡便对莉莎如何拯救他这一点感到好奇。他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其实和他原来关心的“心念空间所创造之物的消灭之法”并无太大分别。

“虽说是循环，但关键之处还是在于石头不受控制的被抛入水中。”莉莎打算就这么顺着戈尔贡的比喻往下说，“所以为了切断这个循环，我们无非就只有两种办法，一种是把湖里的水给抽干，一种是把石头给搬走……戈尔贡你猜我用了哪一种呀？”

“我猜是把石头给搬走。”戈尔贡是瞎蒙的

“可是石头会源源不断地产生呀，要知道因为滔天巨浪，你的大脑在那时候已经失控了。”

“……那就把湖水抽干。”

“湖水抽干人不就没有心了吗？不就死了吗？”莉莎又笑问。

“……那……那我也不知道了。”戈尔贡索性不猜了。

“我就知道你猜不到。”莉莎狡黠地说，“不过也怪我，只给你两个选项。其实我做的方法就是将这两件事结合在一起，一方面我将湖水给抽走了一部分，减少波浪规模；一方面我又将石头给悄悄拿走了一部分，让篮子中的石头一点一点的减少。这样一来，双管齐下，渐渐的戈尔贡你心念空间的暴走就被抑制住了。”

莉莎一直在用比喻，所以要听懂她到底在说什么，戈尔贡还是要在脑子转化一下。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完成“翻译”的他便向莉莎求证道：“莉莎，我的理解，你是不是在说，当时你一边淡化我的意识，一边用某些手段消灭了我心念空间中的东西呢？”

“对了一半。”莉莎回答，“后面这个消灭心念空间的东西是无稽之谈，戈尔贡你这么想太缺乏逻辑了，要知道现在我和你谈的，就是心念空间所创之物的消灭之法。而且，之前我似乎也和你说过，要消灭心念空间中的东西，只有靠造物主本人对吧？”

“……是这个道理。”戈尔贡不得不承认自己犯了迷糊，“那莉莎你倒是说说看，后半部分的答案应该是什么？”

“答案还用说吗？很简单呀。”

“那你能不能说说看呀。”戈尔贡不喜欢这种被吊胃口的感觉。

莉莎听出了戈尔贡的焦虑，她笑道：“戈尔贡不急，听我慢慢给你说，其实我用的方法很简单，只是让你看不到自己创造的东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