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如果当时没有对阿彘下手就好了……”黑暗中我的心中升起了后悔当初冲动行事的念头。
被黑暗吞噬之后,我的意识还在,只是再也感觉不到身体和光线了,当然这是肯定的,黑暗中若是有光,这才是不正常的事情。
可是感受不到身体却不在我的预测范围内。其实按理来说不应该如此,再怎么样,即使被吞噬了四肢,那么身体的躯干也应该还在吧,也应该能感觉得到的才对,如果这些都被吞噬,我又为什么能活着呢?这不太可能吧?你们听说过只剩下一个意识的存在吗?不对,应该说,仅仅只剩下一个意识的人,他能算活着吗?
我现在就是这样一个状态,仅剩一个意识和那一团黑暗糅合在一起。当然,一开始,就如同溺水者会下意识挣扎一样,我也试图伸出手,或者扭动身体挣扎着向前,也就在这时候,我发现了自己的四肢和躯干,消失不见的事实。
没办法,既然成为了这种状态,我也只能这样和黑暗一起生存下去了。其实我害怕的不是黑暗,也不是什么四肢消失这样的事情,意识中断这样的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死亡和生存有什么区别呢?我害怕的是,意识始终保持清醒,永远游离余黑暗中,这样的话,我一定会以为漫长的无聊而发疯的。这种折磨堪比世界上最可怕的酷刑。
我害怕遭遇这样的命运,于是在心底默默祈祷着,祈祷着这样的命运不会降临在我的头上。
……
我在黑暗和寂静中呆了有多久?我不知道,也许只有一秒?也或许长达一百年?总之我再度“听”到声音时,我感到莫名的喜悦。
忘记说了,仅仅为意识存在的我自然是不可能有耳朵这种接受声音的生理器官。我所谓的听,是某种穿越黑暗传达到我意识根源的讯息。不过这对我来说和听到声音没有区别就是了。
一开始是如蚊子一般细微的哼哼声,紧接着又变成了脚步声,甚至到最后,我仔细聆听,还可以听到一男一女在讨论什么的声音。
“真有趣,如果这些声音一直存在的话,也许我就可以逃开无聊致死的命运了。”我的心里感到宽慰,并且集中起全部的意识,来聆听四面八方传过来的声音。
……这时我感觉到了蚂蚁!
是蚂蚁的脚步声。
很奇怪,我为何判定是蚂蚁的脚步声呢?当然我也没有什么根据,可是我就是能确定这声音属于蚂蚁,因为那种源自意识深处的瘙痒难耐的感觉,除了蚂蚁,不会有什么其他的东西了。
它们成群结队的在我的意识里徘徊,就像被困于其中,让我感到焦躁和不安——这可不是我想要听到的声音呀。
“为什么这种时候会有蚂蚁,是谁,你们是谁?不要再折磨我了好不好。”
尝试和蚂蚁对话,这要是说给别人听,一定是贻笑大方的事情。可是偏偏在这一次,蚂蚁回答了我的问题。
“我是罗布斯。”第一只蚂蚁回答。
“我是罗布斯。”第二只蚂蚁回答。
“我是罗布斯。”第三只蚂蚁也做出了同样的回答。紧接着第四只,第五只,第六只……所有所有的蚂蚁,都逐一做出了相应的回答。
它们没有争先恐后,而是尽然有序地告诉我,所以一时间,“我是罗布斯”这五个字便充满了我的脑中,不管我如何叫他们停止,它们都不为所动。
……我被那五个字弄得不胜其烦,连自我都将要维持不住。我想现在如果自己不是以意识形态维持在黑暗中,一定会双手抱着头,然后痛苦地在地上翻滚呢。
绝望之下我“大声呼喊”道:“别说了,求求你们别说了!我才是罗布斯,我才是罗布斯啊!!!!”
……
声音,停止了。
蚂蚁,也不再骚动了。
意识又归于了平静,声音也消失不见,我能感觉的到一切似乎又恢复到原先那个样子。看来祈求声音果然是不正确的想法,现在我感到无比的安逸,只要蚂蚁们不再骚扰我,就算无聊到死我也愿意了。
从声音地狱中解放出来的我,终于体会到自己刚才的想法是多么的不成熟和幼稚。只有接受现在的状态,才是我最佳的生存手段。
不过现在才发觉这一点,也许已经太迟了。蚂蚁虽然停止了骚扰,但我总觉得有某些地方与之前的不太一样。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虽然我还是维持着意识状态,虽然周围仍旧一片漆黑,但我仍然能察觉到某些异样。
这种异样如果用语言来描述的话,大概就是静止和流动的区别吧。
原先我感觉到的整个黑暗世界是流动循环的,就好像我之前所在的海底那样,虽然下方的淤泥一成不变,但上方的海水,确实时时刻刻在流动着的。
而现在,就在蚂蚁的骚扰停止之后,黑暗世界仿佛就这样禁止了下来,我感觉不到他的运动了。我的意识就像跟着黑暗静止在了某地一般,紧接着压迫感便随之而来,我觉得自己此刻就是一名在战场中孤军奋战到最后一刻士兵,而我的周围,千军万马正像我冲刺而来。
“不要,我不要这样啊!”除了哭喊我什么都做不到,不对……“哭喊”也不行,我甚至连眼睛和嘴巴都没有。
不祥的预感终于化作现实,我的意识中终于看到了自己最害怕看到的脸——阿彘。那个被我踩到淤泥里的,踩得变形的脑袋。
“我是罗布斯!”他七窍流血,面容扭曲的和我说。
“不对,你不是,我才是罗布斯。”不管阿彘现在的样子有多恐怖,不管他怎么威胁我,我都不会承认他是罗布斯这一现实,这是原则问题,也是我最后的坚持。我深深地明白,如果在这里我承认他是罗布斯的话?那么我自己的存在,又算是什么呢?
“我是罗布斯!”他又靠近了一分,而且将那没有牙齿的嘴巴张的大大的,似乎随时都要将我的意识吞吃掉一样。
“不对,我才是,我才是!”不能承认,这一点我绝对不能承认,这个是世界上只能有一个罗布斯,而那一定是我无疑。
我的丑态应该让阿彘感到心满意足,他维持着张嘴的姿势将嘴角上扬,看上去就像表演夸张滑稽剧的小丑一样。他距离我已经十分近了,即便我只是意识,也似乎能感觉得到他的吐息。
“你和我,不一样!”他笑着说道,紧接着下一个瞬间,我的眼前出现了一面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