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还要多久的时间，自己才能从这无尽的痛苦中解脱呢？埃罗斯不知道。对于现在的他而言，痛苦本身反而好像成为了他证明自己存在的证据。

若是问他现在痛不痛，难受不难受，答案当然是肯定的。埃罗斯是巴不得一头撞在墙上，好让自己失去意识。可若再问他会不会反感这种疼痛，他给的回答反而是模棱两可的。一直以来，在九千年的时间里，在绝大部分时间里他都无法确认自己存活与否。

活着不仅仅是呼吸，吃饭，睡觉这么简单。活着还需要社交、学习、思考、找事情做乃至于去打发时间、去追逐理想、最后在死后被后人记在心里……

可是在这漫长的人生里，对埃罗斯而言，这些活着需要的一切，都随时间烟消云散了。如今除了和自己同样的存在之外，世间早就没有知道他名字的人了，他只是成为“大长老”这个代号的一部分，被灵族百姓所铭记。

另外，所有想要知道的，不想知道的知识，也都完全汇集于他的脑中；所有世间的娱乐、工作，该体验的也都体验了，他甚至不知道还有什么新鲜事可以值得回味。

于是他才执着于唤醒柯蕾西雅巫女，因为柯蕾西雅巫女身上所承载着的，是他和伙伴们生命的意义，也是他们活着的证据。

“这样的人生，这样的生命，真的可以算是活着吗？”埃罗斯问自己。痛苦随着心脏的跳动是一阵又一阵的传来，虽然让他快要发疯，却无疑让埃罗斯久违地体验了一把活着的乐趣。

他就这样躺在仿制冰山的旁边，一边感受着寒气一边享受着阵痛，直到他的身旁传来了平稳的脚步声。

“真是的，我都说了叫莉莎和阿提拉把你冰封起来了，他们怎么就这样把你丢在这里。”

阿提拉应声艰难地抬头一看，来人不是教皇格雷格是谁？

“呵呵呵，教皇阁下，我这副模样，真是给你看笑话了。”埃罗斯已经渐渐适应了痛楚，说话流利了许多。

“埃罗斯大长老……我和巫女以及首席他们是一伙的。”阿提拉没有丝毫隐瞒，将自己身为主谋之一的事实告诉了埃罗斯。

可没想到埃罗斯听到之后，却也没有像格雷格先前预想的那样有很大的反应，他甚至连一句责备格雷格的话都没有，只是叹息一声，然后回答：“这件事我早就、早就知道了，在我被巫女莉莎偷袭的那一瞬间，我就已经想明白了。”

“……抱歉。”教皇说道。

“你不需要道歉的教皇阁下，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确实是、是我输了，这不假。你我两股势力的斗争，都是刀刀见红，倾尽全力的……如、如果此时是你倒在这里，我也绝对不会向你道歉的。我这么说，你可认同？”埃罗斯问。

“这个倒是不假，的确，你我之间确实是相互算计、斗争的关系。”格雷格对埃罗斯的话表示认同，不过旋即他又话锋一转，说道，“不过有一点我觉得你我都得承认，那就是咱们一起制作魔杖的时候，你我之间都是真心诚意的，对吧？”

“呵呵呵呵，这倒是，这倒是。”没想到剧痛中的埃罗斯居然笑出声来，他自信满满地对格雷格说，“我要做的东西，不论当时是用什么心情，不论其中有什么隐情，都会倾尽全力去做，这是我自诩艺术家的坚持。你、你看，就连这护国之阵，其实也是当年我和柯蕾西雅巫女一起完成的杰作之一。”

埃罗斯说完这句话之后，格雷格并没有做出回应，一时间这昏暗的地下，是谁都没有做声。四周偶尔传来几声融冰的水滴滴在地面的声音，反而让周围的环境显得更加的寂静。

到最后受不了沉默的人是埃罗斯，因为眼下周围唯一的光源就是莉莎魔阵残留的辉光。四肢无法动弹只能转动脑袋的他，现在在有限的视野范围内却看不到格雷格的身影，他不知道走到哪去了，埃罗斯只能看到一丝晃动的残影。

“说起来，教皇阁下在这个时候来找我，是为了什么呢？不会就是单纯来看我的笑话的吧？”他问。

而格雷格回答的声音，则是从埃罗斯看不到的双脚再往前的地方传来的。

“我来这里，是为了履行和你的约定。”格雷格是这样说的，“你忘了昨天在晚宴上，我们做了一个约定，那就是你来帮我制作魔杖，我来帮你呼唤柯蕾西雅巫女的灵魂。”

“诶？可是你不是说……”格雷格的回答让埃罗斯又惊又喜，他惊讶的是原来已经和巫女以及首席达成合作关系的教皇，此时居然还会开口要帮助自己；喜的是自己居然在功亏一篑的时候否极泰来，使得自己原先的目的得以达成。

“我是和巫女他们达成了合作关系不假，可是那个合作的内容仅限于击败你对吧。”格雷格回答的理所当然，末了他又说道，“埃罗斯，你看你现在的样子，是不是算被那两个年轻人给击败了呢？”

“……是我输了不假。”埃罗斯承认。

“这不就完了，这样一来我就不算违约了吧。”格雷格的语调有些微微上扬，埃罗斯能感觉到他的莞尔。

“这么说来，似乎也没错。”埃罗斯动了几下他仅有的，能活动的头部。

“一是一，二是二。我帮助他们打败你，是一个约定；答应帮助你召唤柯蕾西雅巫女的灵魂，则是另外一个约定。”

言罢，格雷格在狭小空洞的正北方站定，然后从腰间拔出了一根魔杖，开始轻念咒语。

刹那间铺天盖地的火元素就充斥了整个狭小的空间，然后格雷格再上前一步，将魔杖指向面前的墙壁，最后只听得“轰隆”的一声，那原先由阿提拉设置的，用于隐藏真冰山存在的土墙，就在格雷格面前化为了灰烬。

埃罗斯躺在因火元素而融化的冰山融水中，心里是无比的震惊。虽然他看不到格雷格所发动的魔法，可那漫天飞舞的火元素，他却是十分熟悉。没错，这就是他和格雷格共同制作的神鸟鹓鶵所释放出来的，特有的至纯火元素。

“难道格雷格一个人完成了魔杖的最后制作不成？！”埃罗斯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一切，他原先已经料想无望的艺术品，现在居然在别人的手上完成了最后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