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被冰寒真气冻结的状态下恢复回来,枯荣望了望本因、段正明等人落败后迷茫、惊愕的神情,心知自己虽然已将赵青的武功尽可能想象得高了,但仍是低估了她的实力。
光是她最后一招间击败五僧的无形招式,其中的精妙与威力,就绝不在六脉神剑之下。自己就算再苦练上一两百年,恐怕仍难以望其项背。
望着瞬间分出胜负的战况,鸠摩智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神色兴奋激动,心道自己选择追随赵青,有机会目睹这样不似人力可及、超凡入圣的绝学,果然是最正确的选择。
在他的感应中,赵青散发的气势连绵不尽,又仿佛又隔着千山万水,让人触摸不到,若有若无,似乎在下一瞬就会消失不见,融于浩瀚天地之间。
这般神奇的境界,无论是在吐蕃闭关苦修火焰刀时,还是参悟慕容博留下的少林绝技时,鸠摩智都不曾体会到过半分,心中的敬畏之意,也越发强烈。
听完了赵青让段誉二个月后在少林寺见面、传功的要求,众僧才从刚刚那种难以言喻的震撼中回复,其中心质最纯朴的本相忍不住脱口赞道:“居士神功盖世,古今难寻,佩服,佩服!”
段誉见识一般,虽有高深的内力,却完全看不出方才的交手之精彩,心中的惊讶,远不及天龙寺六僧与鸠摩智。
就在刚才的工夫,他旁观枯荣所使的少商剑法,再与剑谱相对照,隐约之间,若有所悟。
“两个月后,到少林寺见面?”段誉从未到过中原之地,不禁向段正明望去,想询问伯父的意见。
“此事,我替誉儿应允了。”段正明想了想,转身向段誉道:
“誉儿,玄悲大师为四大恶人之事,前往大理报讯助拳,途中疑似死于‘姑苏慕容家’之手,我原来就要派你父亲前去查察,并拜会玄慈方丈。到时候,你正可以跟随在一旁,一同前往。”
“就这样说定了。”赵青点了点头,澹澹回道。
就在不久之前,假死的慕容博担心自己的秘密泄露,暗中跟随调查过慕容家的玄悲,在大理陆凉州身戒寺中陡施袭击,以“斗转星移”将其杀死灭口。
段正淳、段誉一起前往少林寺,以段誉少商剑初成的实力,加上段正淳的指点,就算途中遇上了段延庆一行人,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虽然赵青对这两人相当特殊的感情路线,对他们不怎么感冒。
但段正淳、段誉,至少也是正派的侠义之士,涉及到家国大义的时候,表现得确实不错,与四大恶人中的段延庆相比,自然让她有所偏向。
话说回来,赵青准备在把神足经拿到手之后,教给段誉,除了试验莽牯朱蛤转化出的内力以外,也算是作为她偷学到枯荣禅功奥妙的补偿了。
就在刚才的交手之中,她分析对比一阳指内力与枯禅内力的具体情况,忽然间发现,两者之间有着极其紧密的联系。
枯荣禅功“荣”的那一部分,似乎正是一阳指内力的加强版本,蕴含着极其蓬勃的生机;而“枯”的部分,则是接近于被逆转之后的一阳指内力,枯寂衰败,充满死气。
在赵青的推断中,枯荣禅功的内力秘奥,也许就是在于生气与死气间的转化之上,有些类似于《大唐双龙传》中石之轩“不死印法”的部分效用。
“不死印法”的最大特点,是能在刀剑劲气及体,真气入侵的时候,将充满杀伤力的“死气”转化为“生气”,且借之为用,所谓“死之极为生,生之极为死”,立于不伤不败之地。
害变为利,达致生生不息,无有穷尽,若如天道循环;阳极阴生,阴消阳复,生之尽是死,死之尽自生。
而“枯荣禅功”的生气死气转化,速度就要慢得多了,且只能干预修习者体内的生气死气;
然而,不同于“不死印法”专注于真气循环的“生”“死”,此功的“生”“死”更加深入,疑似接近于“道心种魔大法”中“魔种”的那个层次,能将精气神三者同时转化,“死而复生”。
对于这样一门奇功,虽然似乎有着种种修行上的弊端,如身体半枯半荣、无法擅动等,但能给人带来的启发,无疑也是惊人之极的。
是以,赵青在隐约对此生出猜测之时,立刻设法从枯荣的身上,探明到了枯荣禅功的关键所在。
……
“枯荣大师,无崖子被他弟子丁春秋谋害的事情,你可曾知晓?”
离开天龙寺之后,赵青准备直接前往无崖子所在的擂鼓山,从他那里获取北冥神功、小无相功等逍遥派功法。
既然枯荣与无崖子认识,她就随口问上了两句,顺便打听一下前往擂鼓山的路线。
鸠摩智毕竟是吐蕃人,连姑苏慕容的燕子坞参合庄都难以找到,更别说替自己领路了。
“略有所闻。”枯荣轻轻一点地面,身体后转,又回到了面壁的状态,口中叹息道:“老衲曾听闻丁星秋叛师出走,远赴星宿海公然开门立派,因此猜测无崖子道兄可能出了事故。”
“然而,我段氏先祖向有遗训,严禁段氏子孙参与中原武林的仇杀私斗。虽然丁春秋欺师灭祖,无恶不作,但只能由得他们门派自行料理,不能插手。”
“哦?你们大理段氏的遗训,也太过古板了点吧。”听到枯荣的回答,赵青颇有些无语。
不过,丁春秋的武功虽然不到绝顶,但他下毒的本事与一手“化功大法”,令无数高手忌惮不已。枯荣不愿为段氏招惹上这个大敌,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其实,无崖子并没有死,我正准备去他所在的擂鼓山登门拜访,顺便在这里问一下路。”赵青开口补充:“至于丁春秋,我如果遇上的话,也就随手除去了。”
“你所说的可是位于汝州上蔡之南的擂鼓山?‘聪辩先生’苏星河所在的‘天聋地哑谷’,就是他现在的隐居之处吗?”枯荣轻叹一声,道:“正明,赵居士拜访擂鼓山一事,你如何看待?”
段正明削发为僧,是天龙寺应对鸠摩智的权宜之计,此事一过,仍需让他恢复皇位,主持大理国大局。
枯荣虽然是大理武功辈份最高之人,但并不准备干预天龙寺以外的事务,于是让段正明自行作出决定。
“倘若赵居士不介意的话,就由我大理司空巴天石帮忙领路、负责此事,如何?”段正明思索了一番,沉声回道。
在他看来,段誉能够“化人内力’,多半是段延庆与丁春秋有所勾结,学到了对方的“化功大法”,将邪功渡入了段誉的体内。
从这个层次来看,丁春秋实可以说是大理段氏的仇敌之一。
赵青要拜访丁春秋原先的师门,帮忙除去这个恶人,段正明自然是乐意之极。
在天龙寺众僧看来,星宿老怪的邪功就算再强,从他未能横行中原来判断,充其量也只有普通绝顶高手的水平。
若是对上了有如天人临凡一般的赵青,自然只是身死灭亡的唯一结局。
……
十多天后,汝州上蔡之南,擂鼓山。
山谷之内,有洋洋洒洒的琴声不断回荡,乐音中春风和畅,花气馨芳,与与山中溪涧的流淌声混杂在一起,显露出一种莫名的和谐。
赵青一边倾听着这优美的琴音,一边走在盘旋曲折的山道上,每轻轻迈出一步,就跨过了三四丈的距离。
巴天石是一个又瘦又矮的黑汉子,全力施展轻功,身形不断起落,紧紧跟在她后头。
他虽形貌不扬,却是个十分精明能干的人物,曾为朝廷立下不少功劳,目下在大理国位居司空,不仅通晓各种江湖事务,其人轻功之高,更是在大理国中排行第一。
半个多月前,在万劫谷内,巴天石就曾在这个方面,胜过了以轻功闻名天下的云中鹤。
然而,现在他全力以赴,也只能在赵青大大放缓了速度之后,勉强跟在她的身后。
至于鸠摩智,并没有参与到此次拜访无崖子的事情中来。
在赵青的指示下,他径直向嵩山的方向行去,准备在少林寺周围的地区,散播当年雁门关一事中,有幕后黑手假传情报的消息。
对于天龙三兄弟中的萧峰,赵青是比较有好感的,叹惋原作中他的悲惨结局。有机会的话,自然是尽量帮忙改变一番。
在消息传开之后,萧远山意识到有幕后黑手存在,应该就不会直接对萧峰养父母、玄苦痛下杀手了。
亲友未亡,萧峰也就不会变得原作中那样痛苦、凄凉。
竹荫森森,景色清幽,又走上了一段距离,赵青遥遥望见,山涧旁用巨竹搭了一个凉亭,构筑精雅,极尽巧思,竹即是亭,亭即是竹,一眼看去,竟分不出是竹林还是亭子。
在这个竹亭的后方,便是一处遍布松树的山谷,山风过去,松声若涛。
到了天聋地哑谷,两人继续在林间行了里许,来到了三间木屋之前。
只见屋前的一株大树之下,站着一个干枯矮小、全身未必有八十斤重的老头儿,手中抱着一张古琴,朝赵青与巴天石望来。
老头的身边,是一块凋着棋盘大青石上,上面摆放着晶莹发光的黑子、白子,正是一个珍珑棋局。
“珍珑”即是围棋的难题,是一位高手故意摆出来难人的,并不是两人对弈出来的阵势,因此或生、或死、或劫,往往极难推算。
”寻常“珍珑”少则十余子,多者也不过四五十子,但这一个却有二百余子,一盘棋已下得接近完局,劫中有劫,既有共活,又有长生,或反扑,或收气,花五聚六,复杂无比。
从现场的情况来判断,老头应该是在思索棋局变幻的闲暇之余,弹琴独奏,消遣时光。
此人当然就是中原武林的高手耆宿、自称“聪辩先生”的苏星河了。
由于曾在丁春秋面前发下誓言,苏星河变得“又聋又哑”,因此虽然见到了缓步走近的赵青、巴天石,却也并不开口说话。
忽然之间,他伸手在古琴的弦上勐然连弹数下,发出铮铮作响的金戈之声,似乎在传达着什么信息。
树林间窸窸窣窣的声音迅速响起,二十来个普通农夫打扮的青年汉子自林间走出,在苏星河的身旁排了开来,脸上满是警惕之色。
能以琴音中蕴含着的内力,将消息传递给一群聋哑之人,其中隐藏着的玄妙,已大大超过了江湖中流传的其他音功。
逍遥派武学的特殊之处,由此可见一斑。
“聪辩先生?这位是我们大理国的贵客……”巴天石见到聋哑门并不认识赵青,连忙一跃向前,准备打一打圆场。
在路途中,从赵青口中,对于苏星河的真实情况,他自然也有所了解,明白对方只是“装聋作哑”,可以听到声音。
见到两人无视警告,继续上前,苏星河右手勐然出掌,砰的一声巨响,尘土飞扬,身前立时现出一个大坑。
这一掌力道凶恶无比,已足以让寻常高手筋折骨断,死于非命,显示出他堪比江湖第一流高手的深湛功力。
巴天石远远瞧见,心中惊讶不已,自知远非敌手,立刻停下了脚步,向赵青望去,等待着她的指示。
给了前来冒犯的高手一个下马威,苏星河心中暗自得意,正当他准备让手下“聋哑门”的弟子逐客的时候,赵青轻轻叹息一声,身形晃动,刹那间出现到了他的身前。
她站在大青石的边上,轻描澹写地一挥衣袖,出来撑场子的一众聋哑青年仿佛风筝一般,向后连退十数步,但青石上面摆放的黑白棋子,明明处于她袖风的路径上,却一个也没有稍动。
更加惊人的是,二十来个汉子连退十数步,却没有丝毫伤损,反而神情安定,敌意消散不见。
显然,赵青将劲力分为了十几道连环的分劲,让他们每后退一步,才能化解一道,同时又把握着每道劲力的大小,令他们刚好能够承受下来。
与此同时,她身上散发出宁静超然的精神波动,在这些人精神上施加暗示,安抚了他们的情绪。
赵青目光平静,落在如逢大敌的苏星河身上,澹澹开口道:“聪辩先生,别太紧张了。我此次前来,是听闻天龙寺枯荣大师的老友,无崖子前辈隐居在此,特意拜访。”
在她清幽的目光注视之下,苏星河忽然间生出了一种自己被完全看透的感觉,心中不由得一颤。
他凝重地望着赵青,暗暗拿生平所遇人物来相比,忽然间发觉,就算是他的师父无崖子,即便是在伤残之前,亦没有这种难以言喻、孤高超然、无法测度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