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了两日,李青莲才在两粤总督府的偏厅见到正在饮茶的德寿。
“总督大人好雅兴,如此时局亦可安稳如山,淡然饮茶,就是不知道京城的那些大风大浪能不能影响到总督了?”一开始德寿就在跟李青莲打马虎眼,饶了几次圈子都让李青莲话不能出口,索性李青莲也不在藏着掖着了,直接点开自己的来意。
“放肆,朝廷法度又岂是你一个小小商贩可以揣摩议论的。”德寿将功夫茶的紫砂小杯子直接当着李青莲的面掼在了地上。
说直白一点,他根本就不觉得自己和周家有什么好谈的,一个商户而已,若非背后站着英国人,根本入不得他的眼,就是当年的红顶商人胡雪岩,在他面前都不敢如此放肆。
“总督大人,有些事你不接手,那我周家就去找张之洞或者那位粤州将军接手了,周家在这南方尤其是在这两粤,还是值得这两位拉拢的,您说是也不是,毕竟十三行的名号,可不是五十年前,朝廷可以一言而决。”
对于德寿的摔杯子瞪眼,李青莲并无任何顾忌,十三行早就已经半脱离大清的掌控了,天津和上海现如今还未能取代粤州的关口商贸地位,以周家的地位目前来说,德寿可以打压却不能覆灭,因为英国人不会允许自己的利益代表被大清给拿下。
“好,好,区区一个赘婿都有胆子来我面前放肆,你们十三行很好,周家更是不得了,你们把我大清的法度视为何物?”李青莲的话彻底激怒了德寿,若非还留有三分理智,这会已经让人把这个赘婿给乱刀砍死了。
到了这个份上,李青莲也不在继续啰嗦,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纸质物品摆在德寿面前。
愤怒的德寿本想直接撕掉这两张纸的,可看到第一张纸上写的东西之后就不忍心下手了,再仔细看完第二张纸,面容才缓解下来。
“原来贤侄是为了对付康有为这个奸臣而来,早说的话刚才何必剑拔弩张,来,尝尝我在粤州这些年学到的功夫茶,有没有点陆羽茶楼钱师傅的真意。”
德寿主动的为坐在自己面前的李青莲倒了一杯茶,至于刚刚的那些不快,都在看到那两张纸之后随风而逝了,就算心有不满,也不是在现在发作。
看着变的客气的德寿,李青莲暗自叹息了一下,这位两广总督这些年在任上可是闹了不少的笑话,日后的港岛新界就是今年在他手上丢的。
用这么个糊涂人当总督,就因为他是旗人,正黄旗的旗人,这大清不亡就怪了。
堂堂两粤总督,日后混到被无权无势的国父中山先生炸了府邸,还没能抓到中山先生,足以证明他的糊里糊涂。
“总督大人,陶家通会匪的证据已经托人递到您府上了,相必您也看过了,若是今日就下发缉捕令,傍晚之时,还有一份同样的票据送上。”到了这个地步,知道自己把德寿想的太好了的李青莲已经没心思在继续磨叽下去了,只不过花旗银行本票上的数字被他小小的改了一下,少了一个一字。
“好,好,陶家通匪也就算了,还与康有为个奸臣互相勾结,残害乡里侵吞土地,罪大恶极,管家,你下去拟缉捕令,拟好了我来加印。”
听闻还有五十万鹰洋即将入账,德寿更加开心,直接就吩咐手下人去办事了,至于什么陶家通匪的证据,他没看过,那重要吗?花旗银行的本票才重要。
看着德寿亲手加盖了自己的官印在缉捕查抄陶家命令上,李青莲嘴角微微扯了一下,人命在这个世道还真是不值钱,还好他现在是跟周家混,最起码大清倒台洋人全面开始在这片广袤的土地殖民之前,他绝不会有事。
“东西派人送来就行了,如何查抄陶家你自己去与粤州知府沟通,下去吧,师爷替我送客。”
德寿微微开始颤抖的身子让李青莲对于这个世道有多烂更加有数了,堂堂两粤总督也是个烟鬼,还真给同样当过两粤总督的林则徐涨脸。
回了周府,李青莲就布置了起来:“赶紧去个熟悉德寿府上的人,用刚刚打点出来的路子外从上到下在打点一通,另外,彩凰,让周老大出面再带五十万鹰洋去找德寿,因为怕翻脸之后没了回旋的余地,一开始他不能去见德寿,可现在再不去,就说不过去。
粤州知府那里你亲自出马一趟,十万鹰洋封顶,要是他贪得无厌,就直接撒钱从德寿手底下要人抄家,要是打通了知府那边,让管家出面打点一下下面的人,抄家得了的浮财随他们抢,可那些产业谁动了心思,就送他去见阎王。”
“这么快?你是怎么说服德寿的?我这就安排人去准备。”虽然惊讶于李青莲的办事效率,但是彩凰还是先把事情吩咐了下去。
……
傍晚,办完所有事的彩凰听了李青莲早上的经历之后,简直不敢相信。
“堂堂两粤总督烂掉了这个份上,这朝廷也不管管。”
虽然得了便利,可彩凰还是有些不能接受堂堂两粤总督,是一百万鹰洋就能买通的现实。
“你当他是那位虎门硝烟的林则徐啊,咱们汉人因为庞大的人口基数,还能出几个人才,可他们旗人因为满汉分离的旗城制度,这么些年都拿他们当猪在养,尽出些德寿这样的不足为奇。”
有了银子开道,还有周家这个对陶家熟悉的庞然大物充当帮手,仅仅一天,整个陶家就被端了,浮财消失一空,女人不分年龄全部都受到了侮辱,陶家能主事的男人更是因为“负隅顽抗”被射杀了,整个粤东生药行说一不二的陶家就这么落幕了。
这一击让整个粤州城都懵了,而得到最大好处的周家则是所有人议论的焦点。
伍家书房,已经眉目稀疏的伍家掌门人伍炳耀对于这猛的雷霆一击十分感慨:“这周家是来了一个能人啊,康南海要倒霉了,与他牵扯上,陶家被灭也就无人能在说话了。”
“父亲,可据我所知,陶家和那位康南海似乎并未交往过多啊?一切交往都在正常的乡邻范围内,还有那用来定罪的通匪证据,虽然证据确凿,可一般只要抛出两个替死鬼就行了,为何这次陶家会被一扫而空?”
“因为周家想要陶家这个当年的二五仔死,一代后浪推前浪,江山代有才人出啊,好了,莫要在谈论这些了,我让你们在南洋买的那些产业购置的退路都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
“那就缓慢的抛售这边的产业吧,咱们伍家风光了四十多年也该退隐下去了。至于那几家虎视眈眈的饿狼,我一天没死,他们就不敢出来亮爪子…”
其他几家知情的家中也发生了相似的谈话,只不过他们最后的结尾语是让家人盯住伍家,莫要让这个当了近五十年十三行老大的伍家给逃了。
也不知道周启良那来的精神,自从陶家覆灭之后,他就像是焕发了第二春一样,每天扛着烟枪开始主持事情,再有彩凰这个掌控了周家数年的女主人配合,直接让李青莲从繁杂的事物中解脱了。
论起怎么和官府及贪官打交道,他们比李青莲熟,和洋人打交道更是立身之本,有他们两口子愿意主事,李青莲也乐的轻松,专心经营好秦楼这个天然的情报中心就是了。
傍晚,陆羽茶楼,二层一间普通包厢,李青莲自离了秦楼之后,就被林世荣带到了这里。
“我说师兄,你该不会假传圣旨吧,不是说师傅已经在这里等我们了吗?人呢?你现在是代铜铁铺和三栏行的功夫教头,师傅一个月给你开不下于十块鹰洋吧,又不是来不起陆羽茶楼,把我拖来干嘛?”吃着茶楼里送上的蜜饯,李青莲很是随意的调侃着林世荣。
“我就去年坑你来过一次陆羽茶楼,还只是在一楼打了个茶围,花了两块鹰洋而已,你就记得这么清楚。”
“当然了,那可是我一个月的工钱,被你一个茶围就给消灭了,我又怎么能记不清楚,说说吧,师傅找我什么事?他现在不应该在忙和十三姨成婚的事吗?”
“我也不知道师傅找你什么事?他可能是出去有事了,你个大忙人该不会连等师傅的时间都没有吧?”说这话的时候,林世荣语气郑重了一些,黄飞鸿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极重,他不想看到师弟对他不够尊敬。
“我是那种人吗?喝茶吧,对了,牙擦苏最近怎么样,一直都没见他来找过我,我这在秦楼和周家待着,还真不好回去。”
“牙擦苏很好,已经有了你这个师兄八成本事了。”
熟悉的声音从包厢外传来,李青莲和林世荣赶紧站了起来围在包厢门口等待黄飞鸿。
看着依旧清朗的黄飞鸿,李青莲抱拳躬腰行了礼:“师傅。”
“师傅。”林世荣则因为天天见面,礼节松了一点,只是抱拳躬身行了礼。
“嗯,都坐吧,阿苏把门带上。”
跟在黄飞鸿屁股后面的牙擦苏欢喜的对着李青莲笑了笑,就随手把门带上了。
“都坐,今日咱们师徒好好叙叙旧,不用拘礼。”
闻言,站立的三人都围着桌子坐下了,李青莲和林世荣这会也坐的规矩了起来,和刚刚散漫的样子判若两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