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将死之人,独孤断的经验并不少,实际上他的这些经验绝大多数都是由他一手造成的,毕竟也只有杀人之人才能有更多的机会见到将死之人。》>》 ..[]
有的人面临生死表现的或许强硬一些,不上是大义凛然,却与平日里的风格并无太大不同,可以在死亡面前表现得很是从容淡然,这种人独孤断向来敬重,这时候也往往会选择干净利落的手段来送那人一程。
有的人死的时候却完全是一副令人不齿的模样,重金买命的有,告饶苟活的有,自甘卑贱痛哭反悔的有,出卖他人以命换命的也有……但不论是哪一种,独孤断动起来手时却从不着急,他喜欢听这些人在临死之前的话,有些话本身便是一个秘密,有些话听上去就知道是一种奉承,他既不是喜欢打听别人的**也不是享受他人的奉承,他只是喜欢冷眼看着这些人,看看一个人若是丑,究竟能丑成何种的境界。
所以他不依靠散布那些秘密活着,也没有几个恭恭敬敬孝敬自己的孙子、重孙,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为了一顿饭打劫花恨柳……然后被花恨柳牢牢地绑上了同一辆战车。
可是,他原本就很少杀女人,所以见过的临死之前的女人也不多,更不用当那人出“送给你了”后,内心中究竟是何等的震惊与……
好笑?
他虽然很少话,更是从未在他人跟前开过玩笑,可是与佘庆等人混得熟了总也见过佘庆是如何开玩笑的——奇怪的是,佘庆开出的玩笑让人听了以后会觉得很畅快,即便是他挖苦人也会给人一种贱贱的感觉,恨不得他继续挖苦自己;可是眼前的这位笛家姐很明显并不怎么会开玩笑,虽然独孤断心中也想笑,不过他的震惊远多于此。
更为关键的是,他的愤怒却比着震惊更多。
“你把水给我。”
还不等他将愤怒发泄出来,对面的女子却像是没有一觉悟的模样,眼睛转向了他另外一只手里握着的水囊,不容置疑地道。
“嘁——”独孤断终究是没有忍住,嘴角一抽,心中的怒气沿着嘴角一处的缝隙疾射出来,发出一种听着更像是表示不屑或者嘲笑意思的声响。
“这……这很公平!”笛音心中自然知道自己的要求实在太过于不切实际……眼下的情形原本就不应该是她所能主导,而之所以先前可以故作镇定地将匕首送出,此时又略显不畏生死地要求将水给自己,不过是因为对方的反应罢了。
对方一句话都没有,只有两种解释:一,他默认了;二,他觉得荒谬可笑,完全漠视了。
但是因为与对方接触的时间并不长,而回想起在之前的接触中这人也不过是只与自己了一句话,笛音在两种可能之间只能更倾向选择前者——这不关乎什么直觉,她只是希望对方默认,这样对于自己才是不差的结果。
可是她没想到自己赌错了。前一句话出之后对方竟然笑了,虽然是短短的一声,可是他一边翘起的嘴角却始终保持着那嘲讽的姿势——这是属于第二种情况,也就是自己方才的话全被这个人漠视了。
漠视也便表示不屑一顾,更表示对方对自己的话丝毫不敢兴趣,或许还表示对方很快就会发怒,到时候恐怕自己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就这样被他杀死了。
所以她“这很公平”。
独孤断不知道他对面的笛家姐竟然是这样想的,他若是知道,或许会轻声一笑,更或许会结结巴巴坚持着出“我口吃”这一真相。
实际的情况却与此不同,虽然独孤断不善言谈,可是这并不妨碍他问出自己心中的疑问。笛家姐完话后紧张地望着他,在期待中终于看到他嘴角收起,紧接着眉角动了动。
或许别的表情笛家姐不会懂,可是吊眉角这个表情她却是懂的。笛家当代家主笛逊也经常做这样的动作,只不过笛逊做的时候总是要先皱眉头等上一阵子,然后才开始吊眉角……眼前这个人,做得更果断直接一些。
可是无论皱不皱眉,也不管谁快谁慢,这个动作的含义都一样,大概就相当于那一句“此话怎讲”——当然了,这是一种比较书面的法,还有一种关、饶人都清楚并且时常运用于口头的解释,称之为“你什么意思”。
中间有时也可以加一些带有称谓性的词语,不过这些词语都一致地偏向于女性称谓,比如“娘的”、“奶奶的”……事无绝对,偶尔也会出现“大爷的”、“祖宗的”以及“舅老爷的”等。
笛家姐不知道这些民间俗人常用的这些称谓,她本是深闺中的娟秀女子,自然将之理解为更为文雅的法。
“我……我是,这匕首本来就是我的。”她仍然有一些紧张,却坚持着这样解释:“我将属于我的匕首送给你,如今向你要一水囊水又有什么不行?”
见对方吊起的眉角往双眉之间皱了皱,她继续道:“这匕首是我二哥送给我的,你看上面的雕工,用的可是名贵象牙,便是连那刀柄处的纹刻,也是用得上好的掐丝手艺,将金线一一勾出来的……”
对方的视线似乎是随着自己的指往匕首上移动了一些,笛音心中暗喜,又道:“按道理,这匕首的价值便是买临江城里最贵的醉江亭酒也足够买十几坛子了,可是眼下我非常需要喝水,与你做这交易也算是你情我愿,并不算是吃亏,你……你赶紧将那水囊中的水给我不行?”
到最后,她语气稍显焦急,方才因为那一口悄悄含在嘴里吞咽下的水带来的片刻舒缓此时已经渐渐失去了作用,她很担心自己还没有等到交易完成便先一步又昏了过去,若是这样的话自己接连的这一段语言攻势便是打了水漂,只能看个热闹了。
“你……你们……都很能?”独孤断想将这话出冷漠的意味,不过却因为中间断开了几次的关系,在笛音听来这反倒是对方开始有兴趣与自己进行交易的征兆了。
再坚持一会儿!
她在心中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脸上的神色却在这股并不强大的念头中变得更有神采起来。
“我叫笛音,我想你应该知道我……”出这句话,笛音脸上神色更盛:若是二哥他们知道我今日的所为,肯定会觉得我疯了……一边在心中这样想着,笛音一边继续不懈地道:“我不知道你将我掳来的目的具体是什么,不过既然开始的时候你都没有杀我,那么这会儿你也必定不会杀我……”
果然很能。独孤断心中感叹一句,不由心中恼怒更甚:早就过自己不适合做这件事,偏偏花恨柳那人就安排自己来做,若是动手杀人这样简单也就罢了,可是谁料到还要有讲理口辩一事?若是早知道这样,就应该直接安排佘庆来做,绝对要比自己做得顺利太多!眼下倒是好,人是抢过来了,可是自己一句话没便引来对方的三句话,好不容易出来一句,对方竟然来个自然熟,倒真的以为杀人是寻常儿戏了不成?
心中越是不忿地想着,他越无暇去开口打断对方的话,只不过握着匕首的手此时越来越紧,谁也不知道下一刻这只手会不会真的如笛音所担心的那样,抖上一抖。
即便是独孤断这样不断腹诽花恨柳,眼前的事实却无法改变……退一步讲,即便独孤断不奢望事情能有所好转只是单纯地想抱怨花恨柳的不是,这件事也不能怪花恨柳。
花恨柳所理解的大家闺秀,除了像杨简这样是个另类的之外,即便是不像雨晴公主这般温婉体贴,也应该像其木格那般识大体、善轻言,实际上他所知道的大家闺秀也确实大都如此,不论是在此间的,不在此间的,在他脑中形成的这一认识早已根深蒂固。
他从未接触过关、饶两州中所谓的“大家闺秀”——即便是接触得像之前的孔雀那种类型,也因为是在定都城的军中所见,理所当然地将之归结到与杨简并列的一类之中去了。
可以,笛家姐笛音是他真真正正地头一次以“大家闺秀”的既定身份来认识关、饶两州中的一个人,他本以为是准确的,“闺秀”这个词是放之天下皆准的,所以即便是不善言谈的独孤断也能好好应对的——可是他却怎么也没有想到,独孤断遇到的这个“闺秀”,本身就与其他的有所不同。
不是个体的不同。关、饶两州民风向来爽直,即便是养在深闺的女子仍难免受些影响,“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也罢,天性使然也罢,任何一家两州的女子,大抵也都是这样的性格。
或许不是太能,但该的时候却是往往忍不住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