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尉迟寰摇头，“沈公公身前身后的平时总跟着禁卫军，是皇上新下的命令，为了保护沈公公，因为上次行刺的事情，皇上以为我派的人，更以为沈公公误了我的事，我会找他灭口，所以现在沈公公见到我也是害怕的。”

“那该怎么办？一个月青儿怎么等得了？”程魏延几乎绝望了，“看来，我只能进宫去求皇上了，希望太子不要介意。”

“怎么会，程青也是我的臂膀，万万不能再出事了。”尉迟寰叹了口气，“我希望皇上还能听得进去你的求情，如果他借此要求你归顺，你可是想好了？”

这是一个严重的问题。

程魏延没有想到太子问的如此直接，他有些愣了。

“如何选择，我都不会怪你。”尉迟寰语气阑珊，反倒还带着一点儿内疚，“程青能这么快赶回来，怕是刘氏父子又在背后搞鬼。”

“是呀，我还特意吩咐人不许将消息走露，他怎么知道的？”程魏延才想起这个问题。

“刘昌怕是早就知会了皇上，所以我才说程青危险。”

“是呀，所以青儿一出范家的大门就被捉了，我倒以为是范中宣去报告的呢，现在想想，他怎么来得及。”程魏延说到这里，脸色已是苍白如纸了。

尉迟寰没有再说什么，程魏延有些失望，他们在危难时期一直站在太子的身边，可是有事情了，他却什么都做不了，还要等一个月，这怎么可能？

不过，尉迟寰临走之前开口道：“实在不成，我们劫狱，你可以现在去联系蒋家人，蒋光可以托付，多听他的意见。”

程魏延的心里总算是平衡了一下。

不过，他刚出府，就遇到宫里的禁卫军，让他进宫面圣。

程魏延的心就提了起来，问那些人，只是沉着脸，也不回答，一路进宫，在大殿上遇到的皇上，而且众大臣都在，他一进大殿就感觉气氛不对。

果然，尉迟宗一见到他，脸色变得很难看，一拍龙案：“程魏延，你可知罪？”

“皇上，老臣知罪。”程魏延跪了下来，“老臣没有看住犬子，让他行凶，实在是罪过，只求皇上看在老臣只有这一个儿子的份上，饶他一命，也算是为程家留个根苗。”

“程青流放私自回京，目无圣上，罪已同谋反，又穷凶极恶，竟然闯到将军府上行凶，范将军现在生死未卜，朕已经命人于牢中正法。”

程魏延瘫软在地，对周遭的事情恍若未闻。

“至于你，纵子行凶，谋害同僚，朕岂能坐视不管？来人哪，拖出去，斩首。”尉迟宗话刚说完，唐无忌立刻跪下开口。

“皇上，程青回京，并未回程府，想必程将军并不知情，程青已被斩首，请皇上三思，程大将军于国也是有功，请皇上三思。”

“是呀，皇上，程老将军已丧失一子一女，他教导无方有过，但罪不至死。”蒋明銮立刻开口。

范中宣没有开口，自己独子胳膊已掉，成了残疾，这都是小事，他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太医说有危险，失血过多，想到这里，对于程家不禁恨了起来，程家的千金一直给他们惹麻烦，大婚那天她扰了，现在连儿子都快没了，他不落井下石已不错了。

程魏延对于眼前的一切充耳不闻，只是跪坐在那里，低着头看着面前的大理石地面，已是傻了。

尉迟宗看着地上瘫成一团泥的程魏延，又看看求情的两大家族，他心里痛快着呢，现在程魏已废，程范两家已反目成仇，剩下的两家还有什么气候，不过他抓住这样的好时机，怎么可以不好好利用？

接下来，又有人求情。

确实，程魏延有责任，但罪不至死。

尉迟宗沉吟片刻：“好，朕念程魏延曾于江山社稷有功，但此次犯下此等大罪，功过不能相抵，死罪可免，现在朕裭夺他辅国大将军一职，明日起程，去南阳，朕封你做南阳县令，到任后，望励精图治，造福百姓，若仍不悔改，到时候可别怪朕不念旧情，都退吧。”

唐无忌还想求情，尉迟宗已是起身宣布退朝了，他走得很急，甚至都没有用程魏延谢恩。

唐蒋两家人将程魏延扶了起来，程魏延忍着巨大的悲痛，又去领儿子的尸身，程青至死都不瞑目，那双眼睛虽然已经混浊不堪，却仍然怒气着苍天，全是悲愤……

翌日。

程府的人只简单打包了行礼必备物品，不过十几辆马车，出发了，程青的棺材一同上路。

来送行的不过是唐蒋两家，其它的人这会儿避之唯恐不及。

蒋光并没有来送行，他只是感叹着程家的恶运，事实上，程家的恶运并没有因此结束，第三天，程家一行人行至睔县，那是一个崇山峻岭中的小县，两岸高山相对而立，只有一条路，马车缓慢而行，正行到山谷间，两山上锣鼓喧天，出现一队人马，大旗招展，上面竟然是一个匪字。

程魏延看到那个字的时候，突然仰天长笑，眼底是了然无畏和求死的坦然，他甚至迎着那队人马跳下车来，直面着那此地无银的匪字，嘴里喃喃地道：‘皇上，好狠的心，刘昌，这仇我来世再报！’

是哪，哪有劫匪会自己在自己的旗上写个匪字？

他话音与笑声未落，匪字旗开始摇晃起来，乱剑齐发 ，犹如雨下，可怜那些马匹车夫，想回头都不可能，惨叫声伴着马的嘶鸣，在箭雨中慢慢地弱了下来，随即箭雨停了，从山下走下一队黑衣蒙面人，个个身手灵活，非常利落，有人甚至轻功极佳，从半山上掠了下来，很快到了近前，他们只挑程家人又补了一剑，倒是那些还有未断气的脚夫车夫，他们理都不理，然后呼喝着，将那些货物被尽数劫去，很快，程家的事情就传回了京都。

程家被劫匪所灭，不禁让人唏嘘。

当然，有些人可不认为那是劫匪所为，但苦无证据，咬牙硬撑。

这咬牙的人群中，就包括尉迟寰。

他怀疑自己身边的人，能再坚持下去的会有几人。

范鹤轩的命捡回来了，不过，他再不能持剑，好在还有些兵权，却再见他的时候，已经很颓废了。

刘芝兰却觉得这段日子虽然心酸，却是自己最幸福的日子。

她服侍范鹤轩，为他换药擦澡，喂饭穿衣，甚至日日的赶蚊虫，可以与自己的男人‘肌肤相亲’，就算他残疾了又如何？

范鹤轩终于退了烧，他第一眼就看见了床边憔悴又纤细的人影，她正低垂螓首，轻轻地搅动手中的汤药，匙与碗相碰时，是带着小心翼翼地轻响，仿佛一个个轻轻跳动的音符，让听习惯刀剑之声的他，心也跟着轻跳了两下，烛光下，她的侧影竟然像剪影那样完美，下颌尖尖的，睫毛却很长，忽闪着，神情很是专注，仿佛凉药是她目前最关心在意的事情，他头一次觉得原来她是美的。

心里一动，身子也动了一下，她一下子发现了，转过头来，星子般的眸子闪亮着，只是许是熬夜的原因，她眼白上有分明的血丝：“你醒了？”

范鹤轩企图像往常那样坐起来，双手去撑床面，却一下子栽到了右面，他看着空空的袖管，星目缓缓闭上又睁开，嘴唇却逸出一丝苦笑，刘芝兰去扶他，将他身后塞了两个锦枕，他靠了上去，刘芝兰很熟练的将巾帕拿起，给他擦脸，范鹤轩却一躲，刘芝兰眼神里现了一抹失望，但很快又笑了笑，眼底带着坚持，终于范鹤轩不再躲闪，刘芝兰的手温柔地擦上了他的脸，那青青的胡茬已长出来了，她不会理，这会儿又觉得这胡子很好看，他的眉也好看，不浓不淡，眼睛也好看，不呆不佞。看人的时候，略带疏远，却也非无情，正是她喜欢的样子。

其实不管他成什么样子，她脑海里的他就是那个午后，当街而立训斥屑小的绝美白衣青年。

“你……一直照顾的我？”范鹤轩发现，这里是他们的新房。

刘芝兰轻轻点了点头，眼神坦荡，又端起药碗来，轻轻地试了一下温度，便盛了一汤匙，举至他的唇边，范鹤轩有些木然地看着她唇瓣上的那抹褐色，仿佛她的唇上有了疤痕，自己是她心里的疤痕吧？

想到这里，范鹤轩张开了嘴，乖乖地将药喝了，然后一匙又一匙，直到喝完，刘芝兰笑了笑，将玛瑙碗中的山楂蜜饯拿了一颗，放到了他的嘴边，他竟然也张口吞了，刚嚼了两下，却是皱了皱眉头：“酸。”

“酸却比苦好。”刘芝兰若有所指。

“你……三天回门的日子过了吧？”范鹤轩其实昏迷的时候，也偶尔清醒过，只是他不愿意真的清醒，但也知时间过了许久。

“嗯，已经过了十七天了。”刘芝兰淡淡地道，“好在你醒过来了。”

“你辛苦了……”范鹤轩话没说完，外面传来范老夫人的声音，两人互视了一眼，刘芝兰的脸红了，转身迎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