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即墨城中笼罩着沉沉的暮气,苍茫的天空底下唯有这一座城池屹立在旷野之中,任萧条的西风恣意拍打它伟岸坚实的城墙。城外一里之遥的地方,亮着星星的篝火,环绕着一青sè的营帐将即墨完全包围起来,营帐中不时传来高声谈笑和军歌燕舞之声。在齐国辽阔的疆域上,即墨是最终剩下的两座守城之一,除此之外的城池都已经被燕军占领,煌煌战国七雄之一如今却沦落到几yù灭国的边缘,这是何等的凄凉。而燕国上将军乐毅所率领的十万大军此番正将即墨城池团团围住,这天夜里距离韩艾、殷天、连沐他们离开将军府已经过去了近三个月。
城中没有亮起一丝灯火,所有的街巷门户都紧紧闭着,唯有城zhōng yāng高地上的将军府还透出一些火光。月光照在积满雨水的青石板地上倒影出影影绰绰的亭台楼阁剪影,昨rì的那一阵豪雨将即墨都洗刷一新,墨河之畔的浅滩水草丛中响着此起彼伏的蛙声,将军府的屋檐瓦片光洁得微微发亮。
有一个人影忽然从水面下窜了上来,悄无声息得就好像是一条游鱼跃出水面。两名在城中石栏桥上守备的军吏很快便发现到这里的异状,他们霍的从腰间拔出两柄寒光闪闪的长剑,向岸边那黑影探去。
而那黑影从衣襟之中取出一支三寸长的金sè令箭,霎时间,两名吏一见到这支金sè令箭便迅速收回手中长剑,俯身行礼恭敬道:“不知是千夫长回来,多有冒犯。听韩将军千夫长带着金令箭从水路出城打探消息,三天来我们一直在此守备,今rì得见大人平安归来不禁松了口气。”
金令箭是齐国使者之中规格最高的令箭,位列青铜令箭、白银令箭之上,只有掌握绝对权力的君王、丞相和将军可以依法授予需要执行特殊命令的人。手持金令箭的令箭使者无论在齐国哪里都可以得到齐人帮助,开路过关,骑马借宿,甚至是调集人马粮草都悉听尊便,只要能够完成任务,齐国的一切,金令箭使者都可以借用。
难怪这两名吏一见金令箭立马就躬身行礼,毕恭毕敬。
这人向他们摆了摆手,就手持令箭往将军府的方向赶去,一路上,凡是守卫军人一见到他手中举着的金sè令箭便停下脚步,绝不会上前过问阻拦,都是礼貌地行注目礼,看着他远去。就连将军府的门卫家宰看了他的令箭都是让开一条道。
这名令箭使者飞快的穿过一道道门,径直走到将军府韩赓所在的书房门口。回廊内着的烛火将他的样子照亮,一身漆黑的丝质衣袍将他浑身上下都包裹住,因为经过河水的浸泡而显出水珠的光泽。他脚下的麻布短靴简单利落,在长长的回廊上留下一个个湿脚印。而他的脸也被一张黑sè面巾遮盖住,看不清楚他的面容,只能够看到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他轻叩三下门扉,书房中原本还有低声细语,一听到他的叩门声里面的话语便猛然停住。门缓缓打开,里面正在商议的军师晏明看是金令箭使者回来了,忙转身道:“是千夫长回来了。”
军师晏明将这名黑衣人迎入书房之中,韩赓一见浑身湿透的使者,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道:“孩子,我们正在商量呢,你总算回来了。”
只见金令箭使者将漆黑的头纱面巾一掀,韩单那英伟果敢的面孔露了出来。
当初韩赓命令自己的孩子作为使者出城刺探军情的时候,所有人都不解为何要让韩单一人独自去冒险,甚至还有人传出了韩单并非是韩将军亲生之子的消息。(不知是从何处传出,但是这人猜的倒是很准)
但韩赓做出这样的决定自然是有他自己的打算,他见韩单因为莲心的死而伤痛yù绝,终rìyīnyīn郁郁,希望他能够重新振作起来便将他提拔为千夫长,统领城中千人方队。目前即墨城中只有守军四千,在他之下有四名千夫长各自管理cāo练,将韩单升为千夫长即便有人会传来闲言碎语,但是看到韩单他一身的本领还是无法反驳。为了让军中将士信服,韩赓才不得不委命由韩单来作为使者从水路出城探查燕军情报,这个决定要冒很大的风险,韩单独身一人出城面对乐毅的千军万马随时都有xìng命之虞。若是有什么闪失,两军尚未交锋便损失一员大将,那对于即墨城中数千名将士百姓都是一个不的打击。
看到韩单手持金sè令箭平安归来,他的心中自然是感到欣慰,他对浑身湿透的韩单道:“你先回房去换一件衣服吧。”
韩单正sè道:“禀报将军,末将方从燕军营帐外打探消息,星夜赶回,有军情要立即禀报,身上浸湿并不打紧。”
军师晏明对韩单一向较为欣赏,早知道他总有一天会成为像韩赓将军一样的人才,抚着颌下三绺长须微微笑着。晏明身形矮,穿着一身紫sè长袍,头系玉冠,一直以来都为韩将军效力,被燕军围城的三个月来他一直都彻夜商量守城之策。
韩赓道:“既然如此,那么快快将所见所闻道来。”
韩单听命,回道:“诺。我从墨水西门出城之后,一直沿着水道往燕军方向游去,白天在水草丛中埋伏观察,到了晚上则悄悄靠近燕军营地窥探消息。从听到的情况来看,我们如今的处境并不乐观。乐毅这一次带着十万大军将即墨团团围住,企图让我们活活困死在这座孤城之中。”
韩赓听了重重的拍了一下面前的桌案,这一掌发出“轰”的一声,气愤道:“我绝不会让乐毅得逞的!”
晏明道:“城中的粮草还可以坚持两个月,我已经从即墨令子铭那儿得知了新的分配方案,他将自己府中的饮食全都降为最简单的米浆鱼干,命人利用城中余田种些蔬菜,从墨河中捕鱼,还把他府上的仓储粮食调配给我军将士统一使用。但就算是这样,如果没有其他办法,这些食物也只能够再撑上三个月。”
韩赓脸sèyīn沉地看着面前宽大的桌案上摆放的一卷羊皮,书房的空间原本就不宽裕,内室里面堆满了三架书卷,这件外室到了战时也演变成了军事商谈室,zhōng yāng平铺在桌案上的巨大地图绘满了即墨城周围的山峦地形,并且将城楼上看到的燕军营帐以石子一个个摆放在羊皮上,书房里便显得非常狭窄。他转头对韩单道:“我们一定要尽快找到破敌之法,再拖延下去只怕军心涣散。”
这三个月来,乐毅每天都会派一队人马赶到城门下游,告诫城中守将早rì投降,嘲笑他们闭门不出胆如鼠,若是拖延下去迟早被燕军统统杀死,若是能够投降不定还可以享用他们的美酒佳肴。这些人着便哈哈大笑起来,高谈阔论着燕军营帐之中的奢靡rì子,同时,每天夜里,城墙上的守卫都会远远看到燕军营地里面传来歌舞欢腾之声,大将士的心中难免不会生出一丝杂念。
韩赓知道,这些一定是乐毅的计谋,要想攻陷一个城池,就先要攻陷人心,可是面对这样的计谋他可以沉得住气,其他大将士却未必可以。
韩单继续将燕军帐外观察到的情况道来:“燕军每夜的谈笑歌舞之声并非是真的,只是几名歌姬优伶在一大帐中嬉舞,其余的人都听从乐毅的命令养jīng蓄锐,随时准备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