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脸几乎就在连沐脚边,以他平生所见,这绝对不会是一张正常人的脸,甚至有普通的两三倍大,滑腻而又不断流下水珠的脸颊上只长着一张咧开的嘴和一双漆黑的瞳孔,几乎没有鼻子,在原本鼻梁的位置上仅是两个孔,呼出一丝白气。
伴随这张脸浮出水面的,还有浮木桥旁水中已经布满的一团团湿漉漉的黑sè毛发,随着江水而荡漾不息。
连沐看得一愣,只道是光线昏暗自己眼花,才会把起伏不定的水面看成这些异样的东西,便使劲揉了揉眼睛,再低头向脚边的水面望去,那张脸竟然更加探出水面了些,仿佛有一根长长的脖子。那双巨大而又空洞无物的漆黑眼瞳径直望着连沐,眼珠表面覆着一层混浊的薄膜,四周卷曲的长发浮在水面上完全看不到水下是怎样的景象。
众人见连沐突然默不作声,便顺着他的视线低头望去,这一看胆的茹水和韩艾“啊”的惊叫一声忙退后一尺,与这张怪脸保持距离。原本就已经紧张到极的众人此刻再也经受不住任何的恫吓,在这百里迷雾之中面临追兵逐渐逼近的危急场面,却突然出现这一张怪脸确实是让人惊慌失措。
正想快步离开,却见那一丛丛湿漉漉的毛发之中陡然伸出一只细长的手臂,墨绿sè的皮肤上似乎还有粘稠的水滴不断淌下。这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紧紧抓住连沐的脚踝,连沐感到脚被抓得生疼,一股巨大的力量正将他往浮木桥边拉去。
他一声疾呼:“啊!”慌乱地扑腾着手脚。
见状,殷天和叶雪忙一把拉住连沐的衣袖,却没想到这东西的力量极大,竟然依旧将连沐往水面的方向拉近,它甚至将一整张脸都缓缓升起,仿佛是要向连沐靠近,那张巨脸上咧开的嘴张的更大,露出一种无以名状的古怪表情。
天和叶雪紧紧抓住连沐的袖口,即便使劲力气向后倾倒身体也无法将连沐拉回,眼睁睁地看着他一向江面靠近。
一团漆黑的头发仿佛是有生命般从水面下猛然间涌上将连沐的身体紧紧裹住,直到他全身都被蜷曲的发丝纠缠包绕,此时,无论他如何挣扎都已经毫无效果。那东西又伸出另一道细长的手臂,将连沐一把攥住,两手一拎便将他扯入水中,杂乱的发丝打着转向它潜下去的方向流动,并没有激起任何水花,连沐就这么被粘腻的发丝包裹着消失在这雾气之中。只留下衣袖的碎片还紧紧捏在天和叶雪手中。
五人看的目瞪口呆,天面露惊恐的神sè,失声叫道:“这是什么鬼东西?”
韩艾和茹水脸sè刷白,那一刻甚至忘记拔出宝剑防御,唯有瞪着大大的眼睛望着连沐消失的水面,这时候已经恢复了平静,似乎从未有什么东西出现在那儿一般。
欧辰怯怯道:“钓鱼翁口中所工匠和船夫失踪的事情,会不会就是这东西在作怪?”
还没等他们从这紧张的气氛中缓过劲来,“哒哒”的脚步声在浮木桥北端响起,朦胧的雾气之中快步走来两个人影。殷天忙从背上的包裹中取出湛泸,叶雪也握紧手中的莫邪,众人依偎成一团紧紧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边向这南岸退着步子。
心中想着来人会是易水阁,抑或是杨续和墨家门徒。
却见浓雾一阵乱窜,两个人影穿越重重雾障出现在近旁,赶来的竟然是左问和白潦,殷天一看不禁奇怪,这两人怎么会出现在此处,令他更加奇怪的是左问立即便问道:“连沐呢?”
殷天没有回答,依旧举着湛泸提防两人,倒是茹水躲在韩艾身后发出一声细细的声音,道:“他被一个怪物拖入水中了。”
“看来我们还是来晚了一步。”左问脸sè一沉,转头向身旁的白潦使了个眼sè。
白潦便将身后的霸刀挥至胸前,狂喝一声。欧辰见状双腿一软险些跌入淮水之中,可这白潦并没有挥刀攻向众人,而是纵身跃入江水之中,溅开一朵朵浪花,激起一层层涟漪。
天还未反应过来,左问便对众人道:“你们所看到的东西便是九夷族当中的乐浪族人。”
“九夷?乐浪?”叶雪面露不解之sè,她在吴越之地长大,却从未听过这些事情,倒是欧辰似乎面露不可思议的神sè。
《论语·子罕》有云:子yù居九夷。或曰:东有九夷,一玄菟、二乐浪、三高骊、四满饰、五凫更、六索家、七东屠、八倭人、九天鄙。这九夷便是指称在齐鲁以南、吴越以北的广袤地带中生息的少数民族,因其与世隔绝,行踪不定,故没有多少人清楚。又有人称这九夷仅是虚指,在江淮一带的山林草野之中生活着的蒙昧古族多达十余个,玄秘而又神奇,靠着得天独厚的自然资源和一脉相承的古老习俗而生活至今。而左问口中所的乐浪族便是其中一支熟稔水xìng,依水而居的古部落。
欧辰似乎曾经听过有关乐浪族人的事,如今一联想便猛然醒悟,只怪当初听钓鱼翁讲诉的时候根本没有将两件事情联系起来。道:“乐浪族人水xìng极佳,可以潜入水中长达一个时辰,不知道他们是通过什么来办到的。不过他们在水中时候体内排出的气都是混浊的云翳,所以生活着乐浪族的河沼常年云生雾绕。恐怕这淮水江上发生失踪的怪事并不是雾气的原因,而是有乐浪的存在所以才造成了浓雾的出现。”
欧辰的父亲欧震受欧冶子真传,是一位铸剑高人,同时在四处寻访矿藏水源的时候也听闻了不少民间传奇,这些事情他都在欧辰年幼的时候向他一一述。听了这话,众人似乎对淮水上的迷雾的产生有些明白,可是天依旧握着湛泸,提防着眼前的左问,对于他们的出现甚是不解。
这时候,韩艾突然道:“你是,这水里还不止一个乐浪族人?”
确实,如此浓密的雾气并不是一个乐浪人能够产生的。众人一听猛地向四周围看去,生怕那种墨绿sè的巨脸和一团团毛发又出现在江面上。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水面一阵激荡,无数的水泡从江底源源不断的涌上来,紧接着一股腥臭的绿sè污血从水面下翻涌出来,夹杂着无数断发和残肢,令人胆怯。就在这一片混杂之中,一柄明晃晃的大刀斩开层层波浪,惊起道道涡流,从水下鱼跃而出。
只见白潦已经浑身湿透,一手持着霸刀凌空而起,一手抱着虚弱的连沐,跃上浮木桥。幸好白潦及时解救,连沐身上沾着不少墨绿sè的污血,一团团蜷曲的毛发粘附在衣衫上,但是身体并无大碍,他脸sè略显苍白,看到左问和白潦二人亦是微微一愣。
却见这两人竟然面sè庄重,齐齐地向连沐行君臣之礼,叩首道:“救驾来迟,请少主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