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躺在另一张卧榻之上的女子喃喃的着什么,引起了三人的注意。天转过头去看她,这姑娘似乎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只是轻声的梦吟着“娘亲、娘亲……”
不知道她在做着怎么样的梦呢。
柳素问望着女子背上缠着的绷带,以及绷带上渗出的暗黑sè污血,她那惨白的脸上冒出一颗颗细的冷汗。虽然山魈的幽魂瘴气在昨夜的鏖战中已被击散,但是它那渗透着苦寒的戾气已随着狠狠的一爪,留在了姑娘的背上,恶寒侵入体内无法驱散。就在这一瞬间,素问紧锁的眉头突然舒展开来,心生一计。
“既然这位姑娘中的是山魈至寒的瘴气之毒,而天又身含‘百痹清’至热的解毒之药,不如就将两人的体内之气流通调和,或许可以治好两人。”虽然她还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是依然略带微笑的着。
冯虚听了素问的主意也头称是:“这确实是两全其美的办法,现在一时间也无法同时觅到两者的解药,唯有这个方法不仅无需准备药材,而且还可化解两人的痛苦。”
其实有的时候,人本身也是一味药材。
天听了,却皱起了眉头:“可是我还不知道怎么样才可以自如的运用身体内的这股暖流,昨夜与山魈战斗时就很难控制,更何况要是用力过猛了怎么办?”天想起梦中那被大火所吞噬的场面,虽然梦境与现实截然不同,但是他依然心存敬畏。
“这确实是个问题,”素问细想一下,记得在《黄帝内经》有载:肉之大会为谷,肉之会为溪,肉分之间,溪谷之会,以行荣卫,以会大气。道:“你只要将手掌心的劳宫穴对着姑娘的膻中穴,我和冯师傅在一旁辅佐内力流动,便可以将你们两人身上的毒力彼此中和。”
到这里,素问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师姐灵枢,当年她们二人一同学习医术,如今却不知她过得怎么样。
天听了母亲的,先是一惊,“膻中穴?”转过头去看着那姑娘,绝美的侧脸,那张面孔就像秋rì的樱花瓣一般粉嫩,长长的睫毛蜷曲成一道完美的弧度,被撕破的衣衫斜穿在身上,露出一条白皙的手臂。“那不是在人的胸口吗?这怎么好……”
“如今形势紧急,也只有这么办了。”素问心想,自己主攻药物,若是有擅长穴位针灸的灵枢在,也许会有更好的办法。但是现在这样的情况,要是在耽搁下去,只怕两人的xìng命都有差池。
姑娘额头上冷汗冒得越来越细密,天的体内也被烘烤的快要成为焦炭一般。现在细细想来,从喝下葫芦老汉的那壶药,到冯虚中“紫宵”之毒,再是山崖上遇到这位女子和山魈恶斗,这一连串的事情似乎都来得太快了。包括现在的疗伤也是这样,还没有时间好好思考一番,就要让他一一接受,也许有些人的命运就是如此。
待柳素问和冯虚二人将这位重伤的姑娘盘腿坐起,殷天也盘腿坐在卧榻之上,与她面对面。素问和冯虚则相对坐在两人的侧面,一手抵在天的肩膀,一手抵于姑娘的肩膀上。这时候天的眼睛已布满浓密的血丝,似乎有股找不到出口的炽热想要从眼睛里喷涌而出一般。而那位姑娘的脸sè也愈发暗沉,呈现土灰之sè。
“天,不要再耽搁了,快将劳宫穴抵于她的膻中穴处。”素问见两人面sè越来越差,催促道。
虽然天也不是什么知书达理的君子,但是就这么把手放在姑娘家的胸口,他一个伙子还是有些害羞。更何况,在他眼前的这位姑娘面容姣好,令天的心中也不由荡漾起来。
大病初愈的冯虚开始催动体内真气,天瞬时感觉有股清风拂面般,然而这内力依然无法完全克制住“百痹清”的药力,西域巫药果然名不虚传。冯虚也催促天:“再不疗伤,你们的毒力深入骨髓就会落下病根,那时候就晚了。”
的确,这是救他们二人最好的办法。天心的将手掌缓缓的贴上她的胸口,虽然隔着薄薄的衣料,还是可以略微感到软软的肌体。
就在天一手置于女子的膻中穴,另一手扶着自己的手腕,柳素问和冯虚两人同时催动真气运转。霎时间,一股环形流动的真气沿着两名中毒者的身体和两名解毒者的手臂飞快旋转起来,而山魈恶寒的瘴气和西域巫药的暖流也顺着天的手掌彼此融合,众人都没有预料到两者中和同时所散发出的强大威力,茅舍内的器物都纷纷随着内力的运转而在四人围成的大圈外飞旋着,屋的茅草也被强大的气流冲向天空。
幸好有素问和冯虚的内力辅佐,使得两种力量能够稍微柔和的中和,加快疗伤的时间。只见天体内红sè的暖流不断注入手掌之中,与女子胸口深重的黑sè瘴毒化为道道烟尘四散,不消一炷香的时间,天已觉得自己体内的火炉已然完全消失。
毒即是药,药即是毒。
就在这个时候,姑娘似乎也恢复了些意识,睁开眼睛。见天与自己面对面坐着,突觉胸口发蒙,低头看到天的手掌。不由分的一掌,对着天尴尬的脸挥了过去。
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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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桃花芬芳,青瀑吐翠。
桃源谷中一派祥和的气氛。
在天家茅舍的院子里有一方石桌,周围摆着四张石凳,此刻四人正坐在石凳上。殷天扶着红红的腮帮子,一脸冤枉的看着换回女儿装的韩艾。虽然素问的衣服淡雅朴素,但是穿在韩艾身上,还是能透出些青chūn的活泼来,迷人的眉眼在这桃花盛开的时节里,令花儿也羞愧了。
“呵呵,没想到姑娘你是齐国大将军韩赓的女儿,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这一掌不管是力道还是速度都不输给你父亲。”冯虚难得的露出了笑脸,许是这山谷中难得有一位来客。
这韩艾是韩赓唯一的子嗣,从就宠爱有加。韩赓自驻守齐国第二大城市即墨以来,已经有近十年了,虽然楚国时有进犯,但是即墨从未有失。甚至,楚将一听韩将军的大名都纷纷弃甲曳兵,落荒而逃。
柳素问端来两碗稀粥,让两人食用,“既然你是大将军的女儿,为何会出现在这深山之中呢?”
天咕噜噜的喝下,连忙吐出舌头,直呼太烫。
韩艾看见忍不住笑了起来,但是一想到方才疗伤时对自己的轻薄又对天横眉冷对的。轻轻喝了一口粥后,回答道:“是这样的,我母亲在七年之前失踪了,当时我还,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会失踪。问起父亲也毫无所获,跟随父亲粗粗学了几年武艺之后,我去年就踏上四处寻访母亲的旅程。”
“想不到你的年纪,有如此的勇气,能够闯入这纷争不断的中原寻访母亲。不知可否有消息?”柳素问坐在韩艾身边,关切的问道。心中不免充满了疑问,一个大将军的女儿竟然会孤身一人闯荡江湖,为何不派手下去寻找,或者命几个武艺高强之人护卫,也不会出现中山魈之毒,危及xìng命这种事了。
听到这话,韩艾原本明媚的脸上瞬间黯淡下来:“至今还是一无所获。”
“那你怎么会遇到那只山魈的?”天插话道。
韩艾心想,这倒霉催的子,怎么就喜欢问些倒霉催的问题。看也不看天的着:“我正在赶回即墨的途中,为了抄近路,就想翻过这山谷,没想到在路上遇到那妖物。”
冯虚轻轻头,山魈往往就是隐匿在树杈间,偷袭赶夜路的旅人。“是家中发生什么事了吗,连夜赶路可是很危险的。”
“家中传书,即墨城内瘟疫蔓延,让我速速寻药回将军府。不知道现在父亲怎么样了,也不知道城中的疫情如何。”她的脸上不由浮现出担忧的神sè。
素问一听,本是救病治人的医者之心不由唤起,正sè道:“瘟疫蔓延,信中可否有谈及发病的详情?”
这瘟疫常在chūn夏之际出现,齐国据丰饶之地,万物滋生。不仅有鸟兽虫鱼,随之而来的还有种种瘟疫,一旦爆发开来牲畜一夜之间死绝,原本繁荣的市集转眼间横尸遍野,化为一座死城。而这瘟疫有鼠疫、虫疫、邪疫、尸疫等等,不同的疫种所表现出来的症状都有不同。
韩艾一听,回顾这满园晾晒着的草药,心想自己一定是遇到了一位江湖名医,不禁喜上眉梢,或许家里人有救了。娓娓道来:“信是一天前由府中信鸽所寄来,虽然寥寥数语,劝我暂时不要回城,以免染病,若是有遇到良医还望能求得解药。但是我只要一想到父亲承受着疾病的痛苦,心中就满是煎熬,夜不能寐。于是就连夜赶路,不顾是否会染上疫病,想要回去看看。”
着她取出口袋中的信笺,只是一方的丝绢,上面细密的写着几个整齐的篆。韩艾淡淡的读到:“上面只提到了一句,患上疫病之人三天之内全身上下的皮肤都会冒出玫红的包,不出七rì便全身出脓而死,更有甚者死时从眼耳口鼻中涌出污浊的脓液,惨不忍睹。”
天听言,不由得露出一丝畏sè,想起他幼时受了风寒,四体软弱,鼻塞气喘,脑袋烧的如同滚烫的开水一般。还好母亲一直陪伴在他的身边,细心照料,才得以好转。而这疫病的症状听起来似乎要严重千百倍,要是染上还有xìng命不保的危险。
“母亲,这疫病要是蔓延开来,那即墨城里的百姓就要遭殃了,你快想想法子,是不是有什么药可以救他们呢?”天急切的问。
素问闭眼凝思片刻,“这疫病也不是没有解救的办法,家中尚有数百粒丹药可稳定疫病的症状,化解各种疫病,若是不足还可以在今rì内炼出一炉。”清晨的朝阳照入山谷,将素问的身影照shè的光芒四shè,一时间,只觉得她是个下凡的天仙一般。
“可是,这疫病与其他疾病有一处极大的不同。”她出这一句来,疫病可解,但是疫病解完,人们依旧还会再次染上,不仅强度加倍,而且人体早已虚弱难耐。她继续道:“疫源一rì不除,疫病就无法停止。”
韩艾头称是,“这确实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听素问这么一,韩艾心中又不由的涌上对家人的担心来。
天见状,连忙插话道:“这不还有我嘛,就让我去即墨城查找疫源,解除瘟疫吧。”天心想,这是个出谷的绝佳机会,且不这瘟疫有多可怕,纵是罗刹阎王,要是能出谷见见谷外的大千世界,会一会又有何妨。
一听这话,韩艾生气的对着天:“你这个流氓,还想跑出山谷去祸害城里的姑娘,想得美。”虽是生气的话语,但是从这般美貌的姑娘口中出,却如同是娇俏一般。
冯虚在一旁听了,右手轻轻的按了按自己的胸口,仍是隐隐作痛:“天年纪尚,韩姑娘的本领也尚未纯熟。这桃源谷据即墨尚有近千里地,骑马少也要四、五rì,更何况城中情况如何也不清楚。你们两人贸然前往,恐怕会有危险。”
“这有什么好怕的,就算是旅人闻风丧胆的山魈也被我唰唰唰的解决了。要是想要找护卫的话,我就是最佳人选了。”天着瞟了一眼韩艾,希望她能够附和几声。
素问见大家意见不一,细细思量一番,突然计上心来,道:“这次要不是冯虚毒伤未愈,不然由他来护送是最好的选择。我在这谷中不能离开,而天独自出谷,以他的xìng格恐怕又会惹出些什么是非。我看就让连沐和天两个人带着丹药,护送韩姑娘回即墨吧,有连沐在,追查疫源也会有个帮手。”
又是连沐,天心想,看来这连沐是要一直和他作对了。
人生最难得的是有一个好的对手,比如大禹与共工,以天地为舞台,呼风唤雨,排兵列阵;比如孙膑与庞涓,斗智斗勇,运筹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有时候,往往是一个好的对手才能够激发出自己潜在的能力。殷天当然还不明白这些,在他的眼中,连沐只是一个手无束鸡之力的乖孩子而已,怎么能与他这个大英雄相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