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兄?”
苏晚雪像是看着一个怪物一样的看着苏大爷,然后看了看在那边笑嘻嘻的打酒嗝的孙天祥,飞快的冲了过去,将孙天祥手里的酒壶抢了下来,恼怒寒声道:“孙天祥,你到底在干啥?”
苏大爷也是喝的晕乎乎的,看着苏晚雪对自己的干儿子这样不客气,火气蹭蹭蹭的就上来了,指着苏晚雪:“三丫头,这是你大堂兄,还不赶紧的给你大堂兄道歉?”
苏晚雪哭笑不得的看着苏大爷,对着诗笺道:“诗笺,带几个人,扶着大爷回去歇着。好生照看。”
“是。”
诗笺飞快的带人,把苏大爷弄走了。
苏大爷临走的时候,还十分不放心的回头叮嘱苏晚雪,裂开嘴傻笑:“三丫头,那是你三堂兄,你切莫莽撞啊。你大伯这些年,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可以为我养老送终的儿子。你可不要给你大伯气走了。”
苏晚雪目瞪口呆的看着苏大爷,长长的叹了口气,眉目中带了几分无奈的点头,挥了挥手,只觉得和一个醉鬼计较,很没意思。
苏晚雪坐在苏大爷刚才坐着的位置上,目光沉沉的看着孙天祥。
孙天祥潇洒的扔了一颗花生米在嘴里,歪着眼睛瞥了苏晚雪一眼,嘿嘿笑道:“怎么,雪儿表妹,你是第一次发现,原来表哥长得英俊潇洒,风流倜傥?”
苏晚雪扬手就把一杯冷茶泼到了孙天祥脸上,嘲讽寒声道:“孙天祥,我不管你心里在打什么注意。终归,你离我大伯远一点?”
孙天祥伸手抹了一把脸,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苏晚雪,好半晌才拖长了声音的道:“这么说,你是不相信,我是真心的认了干爹了?”
苏晚雪脸上的笑容越发的嘲讽了:“相信啊。表哥做事情,我怎么能不相信呢?只是表哥,你可知道,我大伯已经将他名下的所有商铺田产都给了我,只留下了这一座祖宅。”
孙天祥的脸皮狠狠的抖了抖,不可思议的看着苏晚雪,摇摇晃晃的站起身,神色中带了几分无奈的苦笑道:“这……不适合吧,干爹怎么也没给自己留点傍身养老的银子?”
苏晚雪身体前倾,眼眸微眯:“怎么?我大伯没有给自己留点养老银子,表哥一时间,无法接受?”
孙天祥深深吸了一口气:“木已成舟,我现在有什么办法呢?”
“所以?”
苏晚雪双手环胸,已经做好了准备。
万一这孙天祥要背信弃义,放弃称呼苏大爷一声干爹,那苏晚雪这个做表妹的,就要大义灭亲了。
苏晚雪一仰脖子,一口热辣辣的酒就灌进了喉咙口:“这么说,表妹已经想好了,要如何安顿我干爹了?”
“干爹?”
苏晚雪倒是意外了,挑了挑眉:“怎么?表哥还没打算要放弃吗?还真的愿意认了这个干爹?”
“当然。我说了要认干爹的,难道就因为对方没有财产,就要放弃了吗?再说了,我这认了干爹了,不就是可以和我家表妹亲上加亲了嘛。”
孙天祥这一席话,说的十分的理所当然,就连带着苏晚雪都看不明白,孙天祥说这些,到底有几分真。
“为什么?”
苏晚雪心里始终觉得疑惑,像是孙天祥这样,不见兔子不撒鹰的男人,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给自己找个干爹。
虽说他在孙家的地位十分尴尬,不过是个庶子的庶子,可到底也是状元郎了。
是孙家孙辈里头的拔尖儿的一份儿。
如此处心积虑,才爬到了现在这个位置的男人,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给自己找一个累赘。
尽管现在的苏大爷,孑然一身,可也才三十几岁,正当壮年,还有好多年的活头呢。
他身上的病,便是再娶一个妻房,生儿育女,开枝散叶,也是来得及的。
孙天祥,这是为什么。
苏晚雪低头沉思的时候,孙天祥的目光一直都在苏晚雪的身上,目光灼灼的盯着她,似乎是想要从她的表情中,看出几分不一样的情绪。
“你看着我做什么?”
苏晚雪情绪焦躁,连带着语气也没多好了。
孙天祥深深吸了一口气神色中带了几分戏谑的笑道:“雪儿表妹长得好看,表哥多看几眼。回头去了京城,表妹就不是表哥可以多看几眼的女人了。”
孙天祥话里有话,苏晚雪也听明白了,眼睛眨了眨,轻笑道:“表哥你这话说的不清不楚的。我可是不太明白。要不,表哥和我说清楚吧?”
孙天祥打了个酒嗝,笑嘻嘻的道:“表妹答应,将这个干爹给我,那我就告诉表妹,我为什么。”
苏晚雪飞快的起身,拿了个勺,就去旁边的冰桶里面舀了一瓢冰水,兜头给孙天祥泼了下去,黑着一张脸:“孙天祥,你到底想做什么?”
孙天祥伸手摸了一把脸上的冰水,狼狈的对着苏晚雪咧嘴笑道:“表妹生气了?”
坦白说,孙天祥的皮相,也是十分出众的。
虽说是赶不上云染那样的人间绝色,可和普通人比起来,那也是出色太多太多了。
此刻他用这样无辜的眼神看着自己,身上还带了几分狼狈的脆弱,真的,就让苏晚雪严肃不起来。
尤其是,苏晚雪真切的感觉到,孙天祥的眼睛里,带了几分难以察觉,又无比熟悉的脆弱的时候,苏晚雪就真的下不了狠手了。
伸手递过去一条绢帕,亲自给孙天祥斟了酒,低声道:“表哥,你这是何苦。”
“何苦?”
孙天祥把酒一饮而尽,又是分自然的放在了苏晚雪的身边,苦笑着咂摸了一下那两个字:“是啊。我这是何苦啊。其实,坦白说,我也不知道,我自己这是何苦。表妹,你能看明白吗?三元及第的新科状元啊,皇帝跟前的大红人,丞相府的长孙,这一层又一层的光环,加在我身上,我应该是荣耀等身的男人才是。”
苏晚雪知道,苏大爷估摸着那句话,触动了孙天祥了。
否则,像是孙天祥这样一个唯利是图的人,怎么可能就认了苏大爷做干爹呢。
而且还这么的,斩钉截铁,根本就没有丝毫犹豫。
苏晚雪动作熟练的给孙天祥布菜:“不管表哥心里在想什么,终归不要空腹喝酒。”
灯光下,苏晚雪的面容,影影幢幢的看不太清楚,却不影响孙天祥信任她。
十分心安理得的享受着苏晚雪的照顾,半晌,才拖长了声音的道:“真是羡慕云染啊。”
苏晚雪心中一动:“羡慕他做什么?”
原本苏晚雪以为,自己能听到关于云氏一族和驭龙一族之间婚约的秘密的。
却不想,孙天祥这个棒槌竟然长叹了口气:“**添香啊?想着以后的日日夜夜,我家表妹都要亲自为云染**添香,我这个做表哥的,心里就十分的不是滋味儿啊。表妹你说,到时候你出嫁,是不是一定要让云染多抬一些聘礼去相府才行。”
苏晚雪皱眉:“我是苏家人,不是孙家人。我出嫁,自然也会从苏家出嫁,和相府有什么关系?”
“哈哈哈哈。”
孙天祥突然就发疯了一样的狂笑出声,看着苏晚雪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个愚不可及的蠢货一样,神色中带了满满的嘲讽:“不是吧,表妹?你那么聪明的人,你是真的看不出来,这一次的事情之后,你和苏家的纽带,就彻底的断了吗?”
苏晚雪的脸色一变再变,最终目光灼灼的盯着孙天祥,嗓音发寒:“所以,苏家最近的一系列变故,背后,都有相府的影子?包括苟氏算计张氏和苏雨晴的事情?包括王家和赵家牵上线,王氏带着二房回娘家,这都是相府的手笔吧?”
孙天祥意外的看了苏晚雪一眼,似乎有那么一点好奇,苏晚雪竟然能想明白这么多事情。
只是……现如今,便是想明白了,那又怎样。
事已至此,任何人都回天无力,更遑论一个根基不稳的苏晚雪了。
孙天祥的默认,让苏晚雪胸腔里的怒火燃烧到了极致,目光灼灼的看着孙天祥,一字一句的道:“告诉我,在这件事情个里面,表哥你,充当了什么角色?”
孙天祥苦笑嘲讽:“表妹这样问我,就是想要很明白的告诉我:如果,我回答得让表妹满意了。那么,咱们以后,还是兄妹。可若是我回答的,不让表妹满意了,那么,以后表妹见到我,只怕就喊不出一声表哥了?”
苏晚雪歪着眼睛瞥了孙天祥一眼:“你觉得呢?”
孙天祥放在苏晚雪面前的酒杯已经空了,苏晚雪都没有要给孙天祥添上的意思,反而是将酒壶拿在手里把玩着。
那样子,分明就像是不肯再给孙天祥喝酒的意思了。
孙天祥也不懊恼,慢条斯理的吃菜。
这会子才发现,为什么苏晚雪不肯给自己倒酒了。
原来这满满一桌子的小菜,他和苏大爷两个人喝的酩酊大醉了,都没怎么动。
孙天祥只觉得自己的脑子瞬间就放肆了起来,目光如炬的盯着苏晚雪:“所以,表妹的心里,还是有表哥的吧?不然,也不会管我空腹喝酒是不是好了?”
苏晚雪目光低垂,半晌才冷笑嘲讽道:“若是你这样想,能够让你心里好受一点,那我也不反对。”
孙天祥的心里狠狠的默了默,苦笑道:“我这一次来接你,是奉了祖父的命令。你家发生的事情,一半是顺其自然,我不过是……稍微推动了一把。张氏的事情,是我意料之外的。就像是,云染在雪庐杀了那么多人一样,都是意料之外。”
苏晚雪的童孔狠狠的缩了缩,压低了嗓音:“你威胁我?”
孙天祥愣了愣,半晌才苦笑道:“表妹你说什么呢?我威胁你,我敢吗?再说了,这件事情,事关云染,对你有什么威胁呢?就算是曝光出去了,那被威胁的人,也是云染。你这么着急,莫非……你对云染动了真心了?”
苏晚雪眼神一阵狠戾,看的孙天祥瞬间瑟缩了一下脖颈,下意识的闪躲了一下眼神。
内心惊讶无比:这……看起来人畜无害的苏晚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如此凌厉的眼神?
简直是……让孙天祥都有种无法招架的感觉。
同时心惊胆战的,岂止是孙天祥一个人,还有苏晚雪。
被孙天祥戳破的那一瞬间,苏晚雪心里想着的,都是不要连累云染。
事情是因她而起,就应该让她一力承担下来。
被孙天祥点破的那一瞬间,苏晚雪内心都是惊涛骇浪。
这……曾几何时,自己竟然对云染的事情这么在意了。
会去在意云染会不会安全,会不会被自己连累,甚至是,他的名声,会不会跟着自己受损。
苏晚雪的答桉,在她这一瞬间的沉默里面,暴露得十分的彻底。
孙天祥笑得无比嘲讽。
他是怎么都没想到,苏晚雪的心里,竟然真的有云染的位置了。
“表妹,你相信我吗?”
第一次,孙天祥没有戏谑的喊雪儿表妹,那种一听就不正经的语气,第一次不见了。
第一次,孙天祥认认真真,正正经经的称呼苏晚雪一声表妹。
也就是这两个字,让苏晚雪感觉到了重量。
抬眼,认认真真的看了看孙天祥:“表哥自己觉得,是值得我信任的吗?”
“我自然是觉得,我值得。”
苏晚雪微微笑了笑,很认真的看着孙天祥:“既然你觉得值得,那么,我就信你一次。”
孙天祥的情绪很明显的多了几分激动:“真的吗?表妹当真愿意相信我?”
孙天祥眸子里的光过分的热烈了,让苏晚雪心头升腾起一抹不适应,半晌才低声道:“有什么事情,你直接说。”
孙天祥狠狠的点了点头:“表妹,你要相信,表哥不会害你的。在表哥的心里,你是很重要的存在。毕竟……当初姑姑,是全家,唯一一个鼓励我认真读书,参加科举的人。”
孙天祥脸上流下两行清泪,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多了几分真挚。
苏晚雪皱眉:“你身为相府的长孙,难道外祖父没有为你请夫子吗?”
“呵呵,长孙又如何?又不是长子长孙,也不是嫡子嫡孙,我孙天祥算什么。不过是一个婢生子,低贱的婢生子。表妹,你知道婢生子是什么意思吧?”
苏晚雪的心,狠狠的跳了跳。
这一世的苏晚雪,可能不太懂。
可是,前世的苏晚雪太明白了。
婢生子,是一个无比屈辱的称呼。
这和妾生子,有很大的区别。
看着都是庶子,可实际上,婢生子,和奴仆也没什么差别了。
看着孙天祥这样脆弱的哭泣着,苏晚雪突然想伸出手,去抱抱他,告诉他:“不管你出身如何,你现在,已经是出人头地了。”
可最终,苏晚雪还是一个字都没有说。
她心里明白,孙天祥有许多话想要说。
果然,孙天祥笑着抬头,脸上带了几分自嘲。
“京城孙家,那个我称作是父亲的人,有什么资格做我的父亲?请夫子,需要很贵的束修。我娘根本拿不出来。去求他,他不肯给,还将我娘……”
孙天祥的眼泪宛若滚珠一般,扑簌簌的掉落了下来。
苏晚雪的心也是一阵揪紧,听着孙天祥缓缓的说出他的生母被硬生生打死的言语的时候,苏晚雪也忍不住泪湿眼眶。
在丞相府那样的大家庭里,一个婢生子,确实是太过于卑微了。
在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眼睛里,卑微的虫子,就要适应黑暗,永远趴在地上,最好是一辈子都不要爬起来的那种。
很显然,孙天祥的生母,已经是在挑战权贵的权威了。
死得很冤枉,也死的不冤枉。
苏晚雪的嘴张了张,到底是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
最终还是放弃了,唯余一声苦笑。
孙天祥缓缓的说着,自己小时候遭遇的那些不公平的待遇,笑得十分干涩:“表妹没办法想象吧?作为相府的长孙,我的日子,过的竟然如此的凄苦?你知道为什么吗?”
苏晚雪的眼睛陡然瞪大了,不可思议的道:“祖母?不允许庶出的孩子,越过她嫡出的?”
孙天祥诧异的看了苏晚雪一眼,似乎对苏晚雪这个答桉不是很满意,皱眉摇头道:“雪儿啊,你还小啊。你还年轻,很多事情,不要只看表面。不过,你能够想到这个理由。表哥已经很高兴了。我要告诉你:我们,有世界上最好的祖母和外祖母。只可惜了,外祖母去世得太早了。”
苏晚雪内心剧震:“这……我们苏家,没有接到讣告。”
“讣告?”
孙天祥嘲讽道:“你母亲执意下嫁的时候,祖父就没有将你们一家子当做是孙家人。你们孙家,哪里来的讣告?你以为,你母亲三年前,为何会一病不起,直撒手人寰?”
苏晚雪的心,剧烈的颤抖着:“是因为,知道了外婆的死讯吗?”
孙天祥十分轻蔑的瞥了苏晚雪一眼:“还不算太笨。”
苏晚雪瞬间怒了:“那你呢?你在干什么?为什么不通知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