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家老夫人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起来,这一刻方才显露出当家夫人的姿态。
“玩笑话哪里能当真,如今杨公子大好前途不可限量,怎可如此之早便定下姻亲”
平澹的语气像是刚刚那番话真的只是戏言一般,虽然吴沅可以为了感情将姿态放低,可是吴家这样的名门望族却不行。
“如今也已经夜深老身也有些乏了”
这是已经在下逐客令了,这众人自然明白周家众人与杨秉一同离开,吴氏留了下来并未离开。
而远道而来的吴家二娘子与夫婿自然是留在府中过夜,他们从苏州千里迢迢而来自然不能连夜乘车离开。
待周家几人离开后,吴家的老夫人的面色方才沉了下来,沉声说道:“我听闻那钱塘县杨运判也是清流一派之人,这杨秉的志向是那朝堂之上,自然是不想沾染我们吴家这趟污泥”
吴安世道:“我观此子并非此种人,若真是自诩清高之辈便不会来参加娘的宴席了。”
“不过可惜了我家小六了,不过二叔为你觅得良婿”
他心中如何不知这侄女向那杨秉索要字帖,却是藉此帮他牵线搭桥而已。
小六作为夫人绝对是一位贤惠的助手,不仅仅才华不输男子,且事事都考虑周全面面俱到,那杨秉不答应也是他的损失。
吴沅没有言语只是沉默,情绪有些低迷相对于几位姐姐她已经很受恩宠了。
能够自己选择了一回自己的姻亲,可奈何这一切都是如梦幻泡影一样。
一旁的吴家的四娘子来到了吴沅面前宽慰道:“小六,世间好男儿太多,家中长辈一定能为你寻得一位好夫君,到时候你凤冠霞帔出嫁之时他一定会后悔的”
她与二姐不同的是,二姐选择了名门世家的周家而且在与周柏成亲时,对方就是名扬苏杭一带的才子。
可事实却是二姐的并不幸福,在外人眼中的举桉齐眉都不过是她的一次次妥协与隐忍,这是在外吴家女人作为主妇需要做到的。
可她的夫婿只是一位普通人,却过的琴瑟合鸣恩爱有加,如杨秉这样早早成名且颇有才具的年轻人她并不赞许。
认为这样的人身边绝对不缺少钦慕的女子,绝非可以托付的良人。
因为二姐的先例在前,她对此是深信不疑不希望小六也重蹈覆辙。
周柏对于杨秉的婉拒也并没有多说,虽然未能成为连襟有些可惜,但是他明白文瑜能够为了心中的那个女子,放弃了与吴家这样的望族联姻他心底是敬重的。
他如今看起来放浪形骸,可曾经的他也曾有过爱慕的女子,只是两人的地位太过悬殊。
对方是商户之女,两家门不当户不对娶作正妻却是不可能的,可是周柏明白以对方的骄傲心性决计是不会成为妾室的。
年少时的欢喜也不过是留下几句死生契阔的约定,只是当了如今也只是徒增伤感。
半路还是与众人并未同行改道去了别处,看着天上的一轮圆月大声说道:“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谓即使相思全无好处,但这种惆怅之心,也好算是痴情了。
杨秉在马车上看着那道身影只觉得惆怅满怀,他口中所念的乃是李商隐的重帏深下莫愁堂。
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感叹道原来平日里一向率性洒脱的周柏也有一些不堪回首的过往。
坐在马车内的廉溪先生闭目冥想,周祯跪坐在车里沉默不语。
杨秉躬身致歉道:“廉溪先生,若是因为我而致使周吴两家生出间隙,我之过也”
他缓缓睁开眼道:“文瑜有何错?吴家老夫人乃是豁达之人非以此而怨恨于你更不会迁怒于周家。”
他看向周祯道:“我少有与你说起道理,今日我便说你几句”
“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动也。可知出自何处?”
周祯回道:“出自吕氏春秋中的季春纪尽数”
周家中书楼中藏书甚多,作为周家子弟从小便需要读书,自然不是那种只知四书五经的读书人。
对于那些一心科举的读书人而言,这些杂书是不必要去读的。
廉溪先生继续问道:“何意?”
周祯答:“只有不断的自省,才能使自己的想法不僵化!”
他说完便低下了头,一旁的杨秉明了这是在教导周祯要接受自我反省和批评,这样才能不称为冥顽不化的人。
这一夜的遭遇之中一切都像是恍若一场梦,当时在吴家老夫人那番话出口,就像是命运给予了他的选择。
彷佛面对命运的分岔路,必须要做出选择。
不可否认的是那一刻他的心动摇了,他在想若是有吴家的护持自己便是有一条可见的青云之路在自己面前。
可是他觉得当需遵循于本心,不汲汲于富贵。
绿珠与青荷没有与他一同前往,在小院里收拾着绿植还有书房里的文稿。
而吴六则在院里打磨武艺,一套拳法下来虎虎生风,其声势如雷,拳法长驱直入。
即使作为一个外行人,杨秉也能分辨出来这是一门至阳之刚的拳法。
这院子很大,青荷与绿珠都在屋里所以空间很大,倒是可以随意施展拳脚。
这个时辰往常杨秉都在书房里读书,他唯恐怕闹出了动静惊扰到。
见到从环廊上回来的杨秉,吴六停下来了手上的功夫,瓮声瓮气的道:“公子”
杨秉知道这习武之人都讲究一个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几日不练手上的功夫都会有所生疏。
他笑着道:“吴六哥,你平日里不用顾忌于我”
吴六急忙说道:“这怎么可以,公子是读书人将来是有大志向的,我不过一介武夫而已,怎可本末倒置”
这番话倒不是他假意谦让的话,而是真正发自内心的想法。
自宋立国以来便是重文教,轻武事所有人都已经习惯了这种观念。
甚至在边关重地都是以文驭武,文人领兵打仗稀松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