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白云生当真是越战越伤,越伤越强!
“咚!”
他又一次堪堪躲过夺命的巨斧,却被更强劲的业力震飞出去,重重地摔在了一方石柱上。
锥心的疼痛从四肢百骸传来。
白云生清醒地感觉自己的脏腑和心脉已被震碎,体内的业力一边修复着伤痕,一边无助地横冲直撞,搅得他身心欲碎,精神崩溃。
人都说置之死地而后生。
就在这生死一瞬的边缘,疼痛让白云生的身体和意识彻底失去了束缚。
无数的记忆碎片宛如决堤之江河,在他的意识中滚滚奔流,把断续的记忆搅了个天翻地覆。而后百川归海,水落石出,一片片记忆碎片拼凑成一座座岛屿、陆地,幻画出一道道人影、声音,慢慢拼凑成了一个个完整的世界。
半刻方过。
白云生的记忆又恢复了几分,清醒过来的剧痛让他来不及回味复苏的记忆,立刻盘坐在鬼骨石柱上开始加速疗伤。
无头鬼将也停止了攻击,现身在白云生养伤的石柱前,轻蔑道:
“你在害怕。”
白云生口鼻不动,声音却传来:“我已闯过十七层地狱,还怕什么?”
“你害怕失败,害怕死在这里。”
隆隆的回音敲打着白云生脆弱的心脏,在无头鬼将的凛凛战意面前,他竟然无法反驳这句话。
“因为你一旦败了,就真的死了,什么都没了,什么都做不了了。”
白云生立即呐喊道:“我不会失败,也不会死!!”
“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死不了,却一事无成。”
面对无头鬼将的“无情”戏谑,白云生心里顿时涌上无数羞愤,怒喝道:“那我就先杀了你!”
白云生倏地起身,聚起最后的光芒,一双眼睛里已经流转着血色的疯狂。
强大的气势将周围氤氲的绿色烟雾生生吹散,他在火海上空闪转腾挪,不找鬼骨石柱,直杀无头鬼将而去。
无头鬼将似乎有些无奈,轻轻叹了口气,但无情的巨斧依然劈了下来。
突然,白云生血目一凛,一道强大的精神力量喷薄而出,直奔那无头鬼将的胸口而去。
这是他在十一、十二层地狱守护者禺戎王那里修得的神技,但面对这无头的敌人,一开始他根本没想过要用。
此时,已经具象的精神攻击化作一条游龙,躲过巨斧神威,呼啸着冲向无头鬼将。
“啪!”
龙影像是拍在岸边的浪花,碎得了无痕迹。
但就在这刹那之间,一束恐怖的精神力洞穿了白云生的脑海,让他瞬间血目褪色,光芒四散,整个人露着前所未有的惊恐,向滔滔火海坠去。
“咚!”
巧与不巧,白云生重重地摔落,刚好落在一根矮一些的真实鬼骨石柱上,像一只陷入泥沙的死兽,再也没有醒来。
那个梦又出现了。
梦里,一片片雪花飘落在斑驳的地面上,把裂开的缝隙一一填补,拼成了一幅幅完整的记忆画面。
金銮泽隐居,弑灵之主,征战祖海,寻龙觅凤,昆仑祖庙,海神宫死战······一场场记忆栩栩如生地展现在眼前,令白云生残缺的意识慢慢凝聚,恢复。
兄弟别离,挚爱相杀,英雄逐鹿,尔虞我诈,天地阴谋,谁主沉浮······
一滴眼泪从白云生眼角滑落。
他的心忽然感到一阵莫大的伤感。
他好像一直独自在世间走了很久很久。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开远走,每一个都带走了他的一部分。如今他的灵魂空空荡荡,仅剩最后一点自我的光芒在飘动——那是他寻找自我的最后一丝执念。
“这就是我的前世,原来它这么痛苦。”
一声无人听见的轻喃缓缓道出。
眼角的泪痕消失在腾腾热气里,白云生缓缓睁开眼,头顶的血雾还在蔓延。
他站起身,火海石林、无头鬼将依然横亘在眼前。
他似乎已经明白,自己为何要抛弃阳间的一切进入冥界了。
在那里,他在乎了太多的东西——自我、挚爱、兄弟、权力、敌人、阴谋诡计······
这些欲念统统化作一道道深深的执念,印刻在他的生命中,然而每一道执念的结果却都令他失望,令他绝望。
他执着得越多,最后却失去得越多。
所以他不惜一切代价化作鬼身,抛弃一切力量和记忆,重头开始,去寻找一切痛苦的解脱。
就在冥界,在这十八层地狱中,他目睹和经历了种种残酷至极的刑罚,被不计其数的恶鬼撕咬消恨,饮血寻仇。
原来在前世,有那么多人因他而死,为他而死。原来他的双手沾满了如此不计其数的罪孽。
他终于明白了,在黄泉路上,那个神秘人对他说的话——来这里是他的宿命。
人总要为自己犯下的罪孽付出代价。从他迈入冥界的第一步起,这个代价就已经开始了。
“看到因果,了断因果,成为因果。”
白云生喃喃着犹在耳畔的话,挂满了血的嘴角居然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
一柄血色长剑不知何时浮空出现,闪烁着冷血的光芒——那光芒竟与当年的长生剑一模一样。
一股截然不同的气息开始在白云生身上绽放。
平静如水,深厚无边。
像一片秋天的落叶,又似一片无垠的大海。
周围弥漫躁动的绿雾也慢慢平静下来,沉落下去。
上涨的火海仿佛一头被驯服的狮子,安静地匍匐在石柱之下,不凶不怒。
此刻,悬身火海上的无头鬼将岿然如山岳——他早已感受到了白云生身上的变化,手中的开天巨斧竟微微颤抖了三分。
一场无畏之战,一触即发。
剑,刺出一道寒光。
光,一闪而逝,落在无头鬼将的巨斧之上,散出一片片光影,宛如满天星斗,舞动在鬼将庞大的身躯四处。
光影怦然绽放,散出无数花火,仿佛盛开在夜空下的烟火,夺目灿烂。
白云生在一方鬼骨石柱上飘然落身,笼罩在鬼将周身的花火却突然化作锋利的剑气,如天花乱坠,如寒光簌簌,围剿着无头鬼将纹丝不动的身躯。
光影之间,万剑挥洒。
突然,火海石林的寂静被一声非人似兽的吼声震碎。
一道燃烧着浓浓血光的岿然鬼影挣开剑气,呼!开天巨斧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劈碎了白云生的残影,将他落脚的鬼骨石柱劈成碎片,融化在幽绿色的火海之中。
一把无情剑,划破幽冥生死;
一把开天斧,劈开山河天地。
两把非兵、非将,甚至非“天”的武器毫无遮拦地撞击在一起,如五岳碰昆仑,江河汇海流,刹那之间,浩瀚的业力波动荡平了整个火海石林。
石柱成灰,火海开裂。巨石坠落,空间塌陷。
就在这惊魂夺魄的一瞬间,白云生突然剑锋一拈,贴住开天斧,一沉一转,剑锋抹过威力无穷的开天神斧,剑光如月光,清凉地落在无头鬼将的胸口,旦夕间便抽干了鬼将的生机。
“噗!”
白云生胸口、嘴中飞溅的鲜血喷洒在巨斧上——此刻这把无敌的斧刃已洞穿了他的身体。
为了这必杀的一剑,他已经无畏无生。
空间剧烈的颤抖戛然而止。
一切如雨过天晴。阳日的光芒揭开洞顶的黑暗,火海石林如烟散去,留下一片茵茵绿草,山河秀丽。
白云生失血过多,跌落在地昏死过去,无头鬼将庞然的身躯和巨斧化作星星光点,汇成一条光河流进他身上的窟窿,修补着白云生濒死的生命。
长生剑静静悬在他身旁,像极了一个守灵的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