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在吹,是莫克萨罗的呼吸声。
寂静,比寂静岭还要寂静,这偌大的空间,本就太过空旷。
楚翔平淡的、宛若电子合成后冷漠的声音,依稀在远处回荡。
并非他的肺腑海量,一言传至万里外。仅仅因为,这里实在过分宁静。
除了铁链永恒不变的叮当旋律,除了那单调的、可以自我控制节奏的呼吸声,长时间待在此地,乏味的足叫人吐血!
这样的囚笼,比之伊利丹所在的绝对黑暗之狱,更加让人绝望...
看得见,却没有声音。一人自语,千年、万年、亿万万年。连呼吸都谱成了小曲儿,进而困乏。左手打肿了右手,接着又被左腿踢肿。这日子,无聊到老顽童都没了玩两国大战的力气,可还能让人生存?
楚翔很渺小,非常渺小。除了境界,不拘是从力量、还是体型,站在莫克萨罗面前,就连大象脚下的蚂蚁,都算不上。
但这一刻,他为何显得如此高大,无比巨大、伟岸、伟大。
高高在上,就像是神,俯视着一只可怜的蠕虫,努力挣扎着,想要破土而出...
...
“莫克萨罗,你是否,想出去。”
这是楚翔十几年来说的第五句话,对异兽,说的第二句。
方才尚犹在沾沾自喜、竭力增加毒誓分量的莫克萨罗,愕然抬头,死死盯着他。
它的心,瞬间从天堂跌落地狱!
张了张血盆大口,咧开的獠牙动了动,又慌忙合上。脸上笑容僵硬,一时间,莫克萨罗的表情,比哭还难看。
莫克萨罗,欲哭无泪。他此刻,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是某位无良好友、一鸟人、反骨仔时常感慨的一句座右铭——
我身在地狱,心、却仰望着天堂...
“天哪!还有什么是比这更可悲的!”
莫克萨罗,在哀嚎,无声的哀嚎...
...
自由、和生命,在许多情况下,都是一个极富哲理,充满了对立、矛盾、需要选择的哲学问题。
什么叫哲学,哲学就是一群无聊的人、说着一大堆莫名其妙的废话、故弄玄虚。
这就好比正和邪一样,只要世间万物仍就存在客观矛盾的特性,哲学就不可能消失。思考它,本就是用来打发无聊时间的极佳手段之一。
譬如莫克萨罗,不知多少元会前,大概是在玩腻了蹄子和蹄子碰撞、用呼吸节奏来配乐的无聊游戏之后,就在不停思考着这个问题。
生命、和自由,究竟哪个更重要。
当时的他,所谓选择,也就是生着受苦,或者自杀躺尸。是要生的憋屈,还是死的干脆?经过几百万年的思考,莫克萨罗艰难的选择了生命。
而今,这个问题又一次摆在他的面前。
不同的是,自由或许唾手可得,又或者,只是空中楼阁。
生命,却也一般,并非当真就要即刻选择生死。必须让冥冥中的主宰、去决定...
许多年前,面对实际,莫克萨罗选择了生命。
那么,许多年后的今天呢?
他究竟是一切以实际利益为准的黄世仁,还是拥有幻想、野心,诱拐小幼女的罗密欧(注)?
莫克罗撒,支着蹄子、托起巨脸、裸着身体在思考...
...
“这还需要想吗?”
“为什么不需要!”
“想清楚,必须想清楚!”
“想?还想个屁想!”
莫克罗撒脑海中,正在进行着一场天人交战。
八又七分之一秒过后,他有了决断。这个过程,比之当年思考同样的问题,缩减了无数倍...
究竟是它变得更聪明了,还是终归来自西方魔幻位面,无法理解黄世仁的苦心?也许他更愿意做一回罗密欧吧,最少名号里都有个罗字...
“吼!不朽者,说出你的条件!!!”
鼻孔中喷出两股浓郁的土黄色气息,没有了以往的腐臭,却带着一阵硫磺独有的刺鼻味道。
洛克莫撒瞪着眼睛,它的瞳孔内闪烁着冷厉的寒芒。阴沉着面色,不光是因为破了那作茧自缚的誓言,未必、没有威胁楚翔的成分在内。
他是伟大的莫克罗撒,不是傻子。不会因为一时激动,就被人卖了、还在数钱。他要表明强硬的态度,嗯...他觉得自己这种手段非常高明。
“吼!吼!快提出你的条件!不朽者!不要企图从莫克罗撒手里骗走哪怕半个铜板!半个铜板!”
纵然如何理智,也掩饰不了它惶急的心情。莫克罗撒瞪着铜铃大眼,自以为镇定、威猛异常,不知那焦急之情,已然溢于言表。他太久不曾和人接触,甚至忘了喜怒不形于色的道理。
楚翔闻弦,知其雅意。虽然不晓得对方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也看得出莫克罗撒颇为失态。
他当然准备好了条件,傻子才会给人打白工。但并没有临时加价的意图——毕竟他是神,而非商人。况且洛克莫撒是凶兽,再迟钝,还是凶兽,不会任人宰割。
然而,他却也不喜洛克莫撒矫情的姿态,因此冷冷的保持着缄默...
岂不知,这正好打在了洛克莫撒软肋上。
倘若他开出了条件,不论怎样过分,莫克罗撒都已经准备好一万种手段、说辞来还价。便是拼着在这里呆到老死,身为异兽的尊严,也不会容许他去卑颜屈膝。
莫克罗撒冲动,更由于封印时间太长,长到忘记了时间的概念,忘了如何去与人相处。
这并不表示,它没有脑子。
再笨的神祗,也要比凡人聪明一百倍。而它,除了因为暴虐的秉性、无法让理智纯粹。仅仅大脑中枢数据处理、灵魂推演能力,和神并没有太大差别。它就像是一台生锈的机器,正在缓缓开动...
“吼、吼!你这只...这个讨厌的家伙,莫非你在戏耍伟大的莫克罗撒,真是该死,真是该死!”
莫克罗撒猛的站起,哐啷啷一阵响动,先天灵宝级的锁链乱抖。一股杂夹着硫磺气息的恶臭顺着风波四溢,整个灰蒙蒙的天空,仿佛都随着他的动作,徒然暗了几分...
砰!砰!砰!
无声的徘徊起来,它很焦急,却转瞬明白了先前的失态。它知道不能再多说,但心中始终憋着股气,分外难受。
每每它瞥向楚翔,目光中都充满了肆虐的恶意...
大地有规律的起伏震动着,看得出,莫克罗撒每一个动作,所用的力量都恰到好处,均匀到了极致。这非但是一种示威,更是肉身达到极限的本能表现。上古凶兽、神兽,得天独厚,先天的禀赋、血脉之力,是人类怎样煅体、修炼,都无法媲美的。除非动用神力本源之体——神体,才能在同等实力境界、力压对方一头。那却又是为神的根本,轻易不能涉险。
直到过了许久,它几乎数次忍不住爆发出咆哮之后,似乎才发现楚翔不满的原因,喘息的声音小了些,压抑着的怒火抑压的更低。
把杀意都藏在心中,这虽然骗不了任何人,至少让双方表面显得平静。
楚翔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莫克罗撒,我并不需要你成为我仆人——”
拖长了语调,当然,由于实在缺乏应有语气波动,只会让人觉得怪异,而听不出原本双关之意。
这话,即指他不想逼迫异兽更甚,也讽刺对方连成为他仆从的资格都没有。
楚翔见洛克莫撒不曾发飙,这才继续开口。
而这时,那复又蜷伏下来的人面狮身怪,背后的阴影浓郁欲滴...
“放开百分之八十以上禁制、让我解析出你身体的全部秘密——除真名之外。另外,我要你三成的本源力量!三成!”
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神祗的威严在这一句话中尽显。
他不会将你逼上死地,但也,绝对不会留给你讨价还价的余地。
莫克罗撒眼神一缩,背后阴影仿佛水波一样动了动。它张开巨口、露出獠牙。滚滚灼热、宛若火山顶端的硫磺雾浪、连同冥府腐尸独有的恶臭、缓缓聚成浓烟升腾。
它有心想要拒绝,又想不出拒绝的理由。楚翔提出的条件,恰好卡住他预设的底限。
身体的秘密,只要不涉及真名,他并不在乎。后天生灵得道,不论如何解析原始异兽,都不可能模拟出近似的威能,这和载体承受力量极限有关。
或许神、魔(恶神)之道大成者——神主,能够用神力铸造出等同强度的兽身。
此举却又分属多余。神体,若是蕴含的神力能达到莫克罗撒的程度,威能只会比它更强,而不会弱上分毫。并且以神力铸成的肉身,终归还是不能容于凡世,这是无可奈何的必然。
若不计此节、纯以身体看,神道终归在载体本源一途,衍化至最完美状态,不可能再凭借解析其他生物血脉,得到哪怕半点优化。
当然,并非说仙道不如神道。相对而言,元神又要比神格、神性威能强得多。
它晓得楚翔是神,而非仙。正因此,就连对方之前企图解读它血脉之秘,也未设防。
他并不觉得这对自己有什么损失,或者对那个讨厌的家伙,会产生实质性帮助。
相对而言的三成本源力量,却更重要的多。至少,失去三成本源,意味着他不可能在脱困后,当场把楚翔斩杀。哪怕对方根本无法直接吸收炼化它的本源之力,这也是常识。
...
“好!”
没有太多的犹豫,心神闪动了一番,眯着眼睛的人面狮身兽,冷冷应下。
它身后浓郁欲滴的阴影散去,也不知是否当真存在过。
只见楚翔伸出右手,白皙的指尖一点金黄电射,异兽同样抬起蹄子,一滴足有水池大小的紫黑污血,如是飞遁。两滴性质截然相反的神血,在半空中碰撞,消融。
冥冥中,似乎有一道若有若无的意志,掠过这片昏暗的天地。
楚翔淡然朝着异兽靠近,莫克罗撒,脸色却不是非常好看...
..........
“先生,不知那林麟,是否有问题...”
大街上,灿烂的阳光下,嬴莫如是朝着身旁并肩而行的剑洗心问道。
他二人此刻就像是寻常富户出游的公子,身边没有半个随从。
这徒步孤身而行,当然是剑洗心在离开林府后,临时生出的怪异念头。但不论念头如何怪异,立志拉拢对方的嬴莫,也不得不热情陪同。
嬴莫问完,发现剑洗心似乎并没有太多回答的欲望。便耸了耸肩,毫不介意的将头偏向一旁,避免尴尬。他已经习惯了剑洗心的冷漠,就像侯府下人们,都知道后院有着这样一位尊贵到极点的客卿。
“有没有问题,试试不就知道。”
剑洗心那独特、优雅、极富穿透力的声音传来。正在欣赏路边清凉桃色风光的嬴莫,闻言倒是一愣。
不得不说,秦风果真开放。微寒的深秋,仍旧有不少女子少妇,穿着暴露的春衫,轻骑快马,出外郊游。
这喧闹的街头,频频出现的薄装美女,亦是一大靓丽风景。
“试?怎么试?”
嬴莫有些不解。
实际上,虽然和林麟不熟,但终归是曾经的情敌,相互多少有些了解。这一次,林麟竟然带给他威胁的错觉,他不是没有生出疑虑。在林府,他已经暗中和“影一”通过气,对方给他的回复,是毫无问题!
林麟身上,并没有能量波动的痕迹。
“他...很可能是某一位故人...”
剑洗心的语气,难得带上了一丝杀意,赤裸裸的杀意。
周围行人并没有听到他的传音对话,却自发散开,下意识的离他远些。
一时间,拥挤的街道上出现这样一幅奇景,周围人挤人,唯独中间空出一个小圈,把嬴莫二人,孤立了起来。
嬴莫蹙眉看了周围缩头缩脑的行人一眼,他不喜欢现在的感觉。
剑洗心的杀意一闪即逝,很快,人群洪流合拢,异状消失...
“这样的话...”
嬴莫压低了声音,他的眼中出现了一丝惊讶、一点后怕、以及九分的绝然。
“想来那人,应该就是被先生重创的道门高手吧。莫曾听闻修真者有夺舍手段、变幻神通,这倒是头一次见识。不是那林麟,现在是...如此,到不劳先生动手,若先生无异,莫可叫下人代劳...”
嬴莫是何等玲珑的人物,短短几日相处,剑洗心能被套出的话,都已经零零碎碎进了他的耳朵。经过整理,一个简短的故事已经编好,只等着角色入席。是以,猜到一定程度相似的真相,对他来说并不困难。
剑洗心摇了摇头,似乎想要拒绝。
嬴莫见状,暗道可惜,心下骂了句见鬼。许多武者,都喜欢把胜负看淡,而重视和生死大敌决斗的过程,这在嬴莫想来,是无比迂腐、无法理解的。显然,嬴莫以为,剑洗心正犯着这样一个错误,自己无力纠正的错误...
也不知是否看透了嬴莫的想法,剑洗心忽然莫名其妙朝他笑了笑,深深凝望了皇子一眼。而后本该脱口的话,转风一变。
“倘若莫皇子有心,那便放手一试吧...”
嬴莫一惊、一喜。虽然有些心虚,不知实力强悍的剑洗心是否懂得读心之术,但见对方没有责怪、愤怒的意思,便也只好尴尬的咳了咳,随意摆了摆手。
他的动作,无比自然,就像是拂顺耳鬓飞舞的乱发。
剑洗心却发现,嬴莫背后,一阵无名之风,朝着他们行进的相反方向,刮去。
“如此,剑先生还请拭目以待。”
把这当成是对方交给自己的考验,嬴莫毫不犹豫派出麾下旧部二号强者。随着剑洗心气息日益渊深,他知道,钳制对方的资本越来越小。那么,感情、友谊,也就成了他和对方友好相处的,唯一筹码...
..........
“莫克罗撒,倘若你和别人有仇,会怎么做呢。”
法相神通,显化万丈。不知何时,楚翔变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站在莫克罗撒面前。他的双腿就像两截不周山,他的手掌,比那世界之冠还要宽阔。他已经,不比莫克罗撒来的娇小...
“废话。”
“如果不是因为契约,二十年前,我就一蹄子把你踹死了。”
莫克罗撒甩了甩头,打了个鼻息。
它现在趴在地上,显得有些萎靡不振。两人的姿势,也比较怪异。只见楚翔将手掌按在它的头顶,就像某个低等科技位面、某一部火爆热播的片子里,某个变态的老尼姑徒手拍死自己最心爱弟子那一幕。
也难怪洛克莫撒态度不好,看起来极为不耐。任谁被人按住头顶,连续二十年不断吞噬着本源,明明有余力,却无法抗拒,都会抓狂。
这个姿势,就像是洛克莫撒跪在楚翔面前忏悔一样。而楚翔,要么是在怜悯宽恕、要么是在愤怒惩戒。终归,某兽都矮人一等、低人一头。
“这就是了...”
楚翔自语着,也不知在说谁。
他的身上,并没有太过明显的气势变化,当然只是相较于一副衰样的洛克莫撒而言。
他的双眸更亮了,里面原本稀疏的宇宙星辰,也已经密密麻麻。
(PS:状态啊,状态,这章又是磨了几个小时磨出来的,悲催。昨晚没睡好,一直想着新作问题,大纲改了又改,编了又编。因为构架太大,估计要把准备好的万字纲推了重写,腹稿都不止了。
另注:原版莎士比亚所著,朱丽叶绝对、绝对标准的未成年,有兴趣的可以自己去查,至于到底多大,嘿嘿。改版的,也只有十三、四岁...外国人,真是变态...还罗曼蒂克...)(未完待续)